“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小梅梅…”那声音断断续续,带着一种笨拙的温柔。
马晓梅的身体瞬间僵直,如遭雷击。这是…父亲的声音?年轻时的父亲?那哼唱的调子,她曾在蒙尘的童年记忆角落里隐约听过!婴儿的哭声…是她自己?!
紧接着,更不可思议的景象出现了。智能罐裂缝处那些缓慢蠕动的荧光菌丝,仿佛被这来自过去的音频注入了生命。它们不再无序流淌,而是在冰冷的金属罐壁上迅速勾勒、凝聚!线条越来越清晰,竟显现出一个年轻男人的侧影——那是年轻时的马金宝!他微微低着头,神情专注得近乎神圣,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看不清面目的襁褓,另一只手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搪瓷碗。他正微微嘟起嘴,凑近碗沿,极其小心地吹着气,试图为碗里的奶降温。菌丝的光芒精准地凝聚在他探出的舌尖上,那里赫然有一小块被烫伤的、略显红肿的印记!
就在这影像成型的瞬间,一股极其鲜明、带着铁锈般甜腥的味道,猛地冲上马晓梅的舌根!如此真实,如此猝不及防!她下意识地捂住嘴,童年的记忆碎片轰然炸开——那是她换牙期,啃咬父亲用传统方法熬制的厚厚奶皮时,不小心咬破牙龈渗出的鲜血味道!那甜腥,混合着奶脂的醇厚,曾是她对“父亲的味道”最复杂、最私密的记忆编码。
虚拟的影像与真实的味觉记忆在她脑海中激烈碰撞,搅得天翻地覆。她死死盯着罐壁上那菌丝勾勒的年轻父亲被烫伤的舌尖,一股无法遏制的、混杂着恶心、眩晕和被窥探隐私的强烈愤怒,如同火山熔岩般在她血管里奔涌、咆哮。她猛地直起身,眼中燃烧着毁灭一切的火焰,皮靴狠狠碾过地上粘稠滑腻的菌丝黏液,发出令人不适的噗嗤声。她几步冲到那个被摔在一边的老旧桦木桶旁,双手抓住冰冷的桶沿,用尽全身力气将它举起——这承载着失败过去的沉重木桶!
“去死吧!你这该被淘汰的垃圾!”她嘶吼着,将沉重的木桶当作巨锤,朝着智能罐那道如同嘲笑大嘴般的裂缝,狠狠砸去!
“哐——!”
木桶撞击金属的巨响震得整个冷库嗡嗡作响。腐朽的桦木桶沿在撞击下应声碎裂,大块大块的腐木碎屑和经年沉积的奶垢、灰尘,簌簌地崩落下来,如同肮脏的雨点,撒进智能罐裂缝中那片幽幽蠕动的荧光菌落里。菌丝被木屑覆盖,光芒瞬间黯淡扭曲,仿佛发出了无声的痛楚呻吟。
“住手!你这疯丫头!!”
一声炸雷般的咆哮,裹挟着无与伦比的暴怒和心痛,从冷库门口轰然撞入!马金宝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冲了进来,灰白的头发根根竖立,布满皱纹的脸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变形。巨大的声浪震得冷库顶棚沉积的灰尘簌簌落下,如同下了一场灰色的雪。
他几步冲到智能罐前,动作快得与年龄不符,布满老茧和裂口的大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一把从马晓梅手中夺过了那残破的桦木桶。在争夺的瞬间,他腰间悬挂的那把磨得锃亮、边缘却已有些变形的旧铜勺,随着他剧烈的动作猛地甩起,“当啷”一声脆响,坚硬的勺柄边缘狠狠刮擦在智能罐冰冷的合金罐壁上!
一道清晰、刺眼的长长划痕,瞬间出现在那幽暗的金属表面。
马金宝将木桶紧紧抱在怀里,如同抱着失而复得的婴儿,手指颤抖地抚摸着桶身上被摔砸出的新伤,胸膛剧烈起伏,浑浊的老眼里翻涌着痛心、愤怒和一种更深沉的、无法言说的悲伤:“你…你这是谋杀!谋杀你老子半辈子的心血!谋杀你娘留在这桶里的念想!”他的声音因激动而撕裂,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喘息。
马晓梅被父亲雷霆般的咆哮和巨大的力道推得踉跄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另一个冰冷的设备上。她下意识地抬手想稳住身体,目光却死死定格在父亲那只紧紧抱着木桶、青筋暴突如虬结树根的手背上——就在那突出的腕骨上方,一道深褐色、蜈蚣般狰狞扭曲的旧伤疤,在冷库惨白的灯光下异常刺目。
她的呼吸骤然停止。
她的视线猛地转向智能罐罐壁——就在父亲刚才用铜勺意外刮擦出的那道崭新划痕附近,那些被腐木碎屑污染的荧光菌丝并未完全熄灭,它们如同拥有痛觉般微微蠕动、重新聚集。蓝绿色的光芒明灭不定,竟在罐壁上隐隐勾勒出一个图案的轮廓!
那轮廓的线条走向…那扭曲蜿蜒的形态…竟然与她父亲手背上那道陈年旧疤的形状,分毫不差!
冰冷的寒意瞬间攫住了马晓梅的心脏,比冷库零下的温度更刺骨。她僵在原地,忘记了愤怒,忘记了争吵,如同被无形的冰棱钉在了原地,目光在父亲手背的疤痕和罐壁上菌丝勾勒的诡异光痕之间来回移动,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无法理解的恐惧感,悄然爬上了她的脊背。这绝非巧合!冰冷的金属罐壁,幽微的发光菌丝,父亲咆哮时手背上跳动的旧伤痕…这三者之间,被一种看不见、却令人毛骨悚然的丝线紧紧缠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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