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宫,甘露殿。
盛大的庆功洗尘宴已经散去,宫人们手脚麻利地收拾着残局,空气中依旧弥漫着御酒的醇香和佳肴的余味。
白日里的喧嚣与狂热渐渐褪去,夜色下的宫殿,显得格外宁静。
李世民换下了沉重的衮龙袍,穿着一身宽松的常服,亲手为李承乾斟满了一杯清茶。袅袅的茶香,伴着父子二人之间的沉默,在殿内缓缓升腾。
宴会上,程处默、尉迟宝林那帮小子,喝得满脸通红,唾沫横飞地吹嘘着自己在东瀛如何七进七出,如何拳打南山猛虎,脚踢北海蛟龙。李承乾只是含笑听着,偶尔举杯,并不多言。
而那些文臣,则又是另一番光景。
以张玄素为首的一批买了“征倭债券”的官员,一个个红光满面,走路都带风。张玄素更是全程挺着腰杆,摆出一副“老夫为国分忧,些许阿堵物,不足挂齿”的高人风范,但那时不时瞟向户部尚书唐俭的眼神,却出卖了他内心的火热。谁都知道,随着一千车金银入库,征倭债券的最终价值,已经飙升到了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数字。
没买债券的官员,则捶胸顿足,悔不当初,看着张玄素的眼神,活像是在看一个叛徒。
而房玄龄和长孙无忌这些真正的中枢重臣,喜悦之余,眉宇间却带着一丝深藏的忧虑。他们考虑的,已经不是赚了多少钱,而是这笔泼天巨富,将给大唐这艘巨轮,带来怎样的风浪。
是福,还是祸?
“说说吧。”李世民将一杯茶推到儿子面前,率先打破了沉默,“在东瀛,都经历了什么?奏报上写的,终究只是军功,朕想听听,那些奏报上没有的东西。”
李承乾捧起茶杯,感受着掌心的温热。他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
他没有讲炮火如何洗地,没有讲京观如何耸立,也没有讲自己如何算计人心。他只是平静地,将东瀛的风土人情,将倭人的社会结构,将苏我氏的覆灭和今川义范的崛起,娓娓道来。
他讲得很平淡,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但李世民却听得心惊肉跳。
他从儿子那平静的语调中,听出了尸山血海,听出了权谋机变,更听出了一种让他感到陌生的东西——一种视万物为棋子,视国家为棋盘的绝对冷静。
这已经不是一个将领,而是一个……执棋者。
“……所以,儿臣留下侯君集,以驻军之名,行太上皇之实。又以天海为刀,行精神阉割之策。不出十年,东瀛省,将只会记得自己是大唐的矿场,而忘记自己曾经是一个国家。”
李承乾说完,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甘露殿内,落针可闻。
许久,李世民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你这手段,比朕……当年,还要狠。”
他想起了玄武门,想起了那些死在自己刀下的兄弟。但他的狠,是为了生存,为了夺取那至高无上的权力。
而李承乾的狠,却是一种从上而下的,对一个族群的彻底改造。
“对敌人,儿臣从不吝啬手段。”李承乾放下茶杯,“因为对他们的仁慈,就是对我们子民的残忍。”
李世民点了点头,不再纠结于此。他换了个话题,一个更核心,也更关键的话题。
“这一千车金银,朕已经让户部和皇家银行连夜清点入库了。”李世民的指节,在案几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声响,“初步估算,其价值,足以让大唐,十年不收税。”
他抬起眼,目光灼灼地盯着李承乾:“这么大一笔钱,高明,你……想怎么用?”
这,才是今晚的重头戏。
李承乾仿佛早有准备,他站起身,走到墙边那副巨大的大唐堪舆图前。
“阿耶,这笔钱,不能像以往那样,简单的赏赐、填充国库,然后等着它慢慢花光。”
“哦?”李世民眉毛一挑,示意他继续。
“儿臣以为,这笔钱,应该成为撬动大唐未来百年的第一个杠杆。”李承乾的手指,点在了地图的中心——长安。
“首先,按照债券发行时的承诺,所有收益,必须如数兑付。这是朝廷的信誉,是皇家银行的根基,比黄金本身更重要。”
李世民点了点头,这是应有之义。
“其次,所有参与东征的将士,必须重赏。阵亡者的抚恤,要比以往任何一次,都高出十倍。要让天下人知道,为大唐流血,是荣耀,更是能让家人一世无忧的保障。”
李世民再次点头,这亦是笼络军心之策。
“剩下的,”李承乾话锋一转,声音变得沉凝,“剩下的,儿臣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儿臣想,成立一个独立于户部之外的机构,暂定名为‘大唐皇家战略投资总署’。”
“战略投资总署?”李世民咀嚼着这个新鲜的词汇。
“不错。”李承乾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这个总署,将由儿臣亲自掌管,房相、长孙大人和我师傅共同监督。它的职能,不是‘花钱’,而是‘投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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