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山北麓的寒风,如同裹着冰碴的刀子,刮过军营外围低矮的灌木丛和废弃的土垒。夜色浓稠如墨,星月无光,只有大营深处巡夜的火把,如同鬼魅的眼睛,在黑暗中明灭不定。
一道比夜色更幽暗的影子,无声无息地伏在一处早已坍塌的旧哨塔阴影里。柳致仅存的右眼,在黑暗中闪烁着野兽般的幽光,死死锁定着前方灯火通明、守卫森严的营寨核心区域。
**回来了!**
带着一身地狱归来的伤痕,带着足以焚毁一切伪装的铁证,带着刻骨的恨意与冰冷的杀机!
残破的衣物紧贴着冰冷的石甲,每一次细微的移动,都牵扯着全身尚未愈合的伤口和心口那如附骨之疽的石化刺痛。水银的余毒在血液里缓慢流淌,带来阵阵眩晕和脏腑的隐痛。左臂紧握着竹简,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胸前的青铜匣冰冷沉寂,腰间的青铜筒却仿佛带着徐衍的诅咒,沉甸甸地贴着皮肉。
身体的每一处都在叫嚣着痛苦与虚弱,但柳致的意识却如同淬火的精钢,冰冷、锐利、高度凝聚。兵王的灵魂在绝境中彻底苏醒,将所有的伤痛都化为燃料,点燃了复仇的烈焰!
他像一块没有生命的岩石,完美地融入阴影。超强的感官被提升到极致——风中传来的模糊口令声、远处篝火的噼啪声、巡逻队沉重的脚步声、兵器甲胄的轻微碰撞…无数细微的声波在他脑海中汇聚、分析,构建出一幅清晰的营寨动态地图。
**目标:墨斋!陈墨的机要幕帐!**
那里,是流言炮制的巢穴,是背叛者谋划的密室!神机道长那妖道,也必常在此处!夺取他们伪造的“古籍”和密信,诛杀邪说源头,是“清源”第一步!
他选择的切入点是军营侧翼的**工匠区**。这里相对嘈杂混乱,巨大的木料堆、半成品的攻城器械、堆积的废料形成了天然的掩体。空气中弥漫着木屑、桐油和劣质炭火的味道,完美掩盖了他身上残留的血腥与泥污。更重要的是,这里的守卫远不如核心区域森严,换岗间隙也更明显。
时间流逝。柳致如同最耐心的猎手,捕捉着巡逻队交错的空档。
就是现在!
两道巡逻的火光刚刚在远处拐角消失。柳致动了!身体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猛地从阴影中弹出!没有一丝风声,没有一丝多余的晃动!他伏低身体,紧贴着冰冷的地面,利用木料堆的阴影和器械的遮挡,如同一条贴地疾行的毒蛇,几个兔起鹘落,便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工匠区的核心!
空气中浓重的桐油味和炭火气让他精神一振,也稍稍掩盖了他沉重的喘息。他迅速抓起一把散落在地上的、混合着木屑和污泥的灰土,毫不犹豫地涂抹在脸上、裸露的脖颈和手臂上,掩盖住苍白的肤色和伤口的异样。又将一块破旧的、沾满油污的麻布胡乱缠在石化的右肩胸处,进一步减少反光和轮廓。
伪装完成!此刻的他,如同一个在深夜还在为明日工事忙碌的、肮脏疲惫的普通工匠。
他拄着竹简(此刻更像一根探路的木棍),微微佝偻着身体,脚步拖沓(模仿疲惫的工匠),朝着工匠区与核心区域交界的、防守相对薄弱的区域走去。那里有几顶存放备用帐篷和绳索的杂物营帐,紧邻着一条通往核心区域的、相对僻静的排水沟。
“站住!什么人?!” 一声低喝从前方杂物堆后传来。两名打着哈欠的守卫拦住了去路,火把的光照亮了他们警惕而略显不耐的脸。
柳致的心跳没有丝毫加速。他停下脚步,抬起那张被污泥和灰土糊得看不清五官的脸,仅存的右眼浑浊无神,喉咙里发出沙哑含混的声音:“…管…管事的…让…让俺去…去库房…取…取新绳…明早…赶工…” 他故意将声音压得极低,断断续续,带着浓重的、模仿不出的乡下方言腔调,同时疲惫地晃了晃手中的竹简。
守卫皱着眉头,借着火光上下打量这个浑身脏污、散发着汗臭和油污味的“工匠”。目光扫过他缠着破布的右肩(以为是伤),又落在他那根充当拐杖的破竹简上。深夜被支使的苦力,在军营里太常见了。
“妈的,大半夜的也不消停!” 一个守卫不耐烦地骂了一句,挥挥手,“快去快回!别他妈瞎晃悠!滚吧滚吧!”
“谢…谢军爷…” 柳致含糊地应着,低着头,拖着“沉重”的脚步,慢慢从两名守卫身边挪过,朝着那条幽暗的排水沟方向走去。
守卫的注意力已经移开,低声抱怨着倒霉的差事。
就在柳致的身影即将没入排水沟旁更深的阴影时,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清冷檀香的气息,混合在浓重的桐油味中,被他敏锐的嗅觉捕捉到!
这气味…是神机道长身上那股装神弄鬼的熏香味!
柳致脚步未停,仅存的右眼余光如同最精密的镜头,瞬间扫向气味来源——核心区域方向,一队由四名气息彪悍、明显不同于普通军士的劲装护卫簇拥着的身影,正从灯火通明处转出,朝着…**墨斋**的方向走去!
那宽大的道袍、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故作飘然的步态…不是神机那妖道又是谁?!
目标,锁定!
柳致眼中寒芒一闪,如同潜伏的凶兽终于锁定了猎物。他不再有丝毫迟疑,身体如同融入水中的墨汁,悄无声息地滑入那条散发着淤泥气味的排水沟阴影中,彻底消失不见。
夜,更深了。军营核心,墨斋的灯火在夜色中摇曳,如同招引亡魂的灯笼。而索命的夜魇,已悄然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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