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厂诏狱·血染残章
京师东华门外,东厂诏狱深处。浓重的血腥气混杂着霉烂与排泄物的恶臭,沉淀在终年不见天日的石壁缝隙里,形成一层粘腻的、令人作呕的油膜。惨绿色的火把在壁上铁环中摇曳,将扭曲晃动的影子投射在湿滑的石地上,如同地狱里爬出的鬼魅。
最里间的水牢,水已漫过常人腰际。冰冷刺骨的水中浸泡着一个遍体鳞伤的身影——李岩最得意的门生,年轻的户部主事,孙文焕。他身上的青色官袍早已被鞭挞成褴褛的布条,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烙铁的焦痕与鞭梢撕开的血肉。污水浸泡着伤口,带来钻心蚀骨的剧痛和持续的低烧,让他意识模糊,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
“说!李岩那老匹夫,在皇庄私设账目,中饱私囊的赃银,都藏在哪里了?!” 一名东厂档头狞笑着,将一把粗粝的盐狠狠按在孙文焕胸腹间一道深可见骨的鞭伤上。
“啊——!” 孙文焕发出一声骇人的惨嚎,身体剧烈地抽搐,浑浊的污水呛入口鼻。他艰难地喘息着,声音破碎却带着读书人最后的倔强:“恩师…清…清正廉明…皇庄账目…户部…皆有据可查…尔等…构陷…忠良…不得…好死…”
“构陷?” 档头怪笑一声,猛地抓住孙文焕湿透的头发,将他满是血污的脸狠狠按进污水中!咕噜噜的气泡疯狂涌起。“你骨头硬?好!老子倒要看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咱东厂的刑具硬!给我继续!撬开他的嘴!”
沉重的铁链绞盘声吱呀作响,孙文焕的双臂被强行向后反剪拉伸,肩胛处发出令人牙酸的、仿佛骨骼即将撕裂的呻吟。盐水浸泡的伤口被巨大的力量撕扯,鲜血如同小溪般汩汩流出,迅速染红了周围的水面。他的身体像离水的鱼一样剧烈弹动、挣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被水堵住的绝望嘶鸣。
“写!” 另一名番役将蘸饱墨汁的毛笔强行塞进孙文焕因剧痛而痉挛的手指,将一份早就拟好的“认罪状”拍在他面前漂浮的木板上。“按上手印,指认李岩贪墨!你就能少受点罪!否则…” 他狞笑着,将烧红的烙铁在孙文焕眼前晃了晃,灼热的气息几乎烫焦了他的睫毛。
孙文焕被从水中提起,剧烈地咳嗽,吐出带着血丝的污水。他艰难地睁开肿胀的眼睛,目光扫过那份颠倒黑白的认罪状,最后定格在那烧红的烙铁上。剧烈的恐惧让他浑身筛糠般颤抖,但最终,那颤抖被一种更深沉的东西压了下去。他猛地抬起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手中沾血的毛笔狠狠掷向那档头的脸!墨汁混合着血水,在那张狞笑的脸上炸开一片污秽!
“休…休想!” 孙文焕的声音嘶哑如破锣,却带着惊雷般的决绝,“我…孙文焕…读圣贤书…知忠义…岂…岂能构陷…恩师…污…污蔑…清名…尔等…阉党走狗…祸国殃民…必…必遭天谴!”
“找死!” 当头抹去脸上的墨血,恼羞成怒,眼中凶光毕露。烧红的烙铁带着一股皮肉焦糊的青烟,狠狠摁在了孙文焕的胸膛!
“滋啦——!”
惨绝人寰的哀嚎瞬间撕裂了诏狱死寂的黑暗,又在极致的痛苦中戛然而止。孙文焕的身体猛地绷直,眼睛死死凸出,瞳孔瞬间失去了所有神采,如同破碎的琉璃。一股焦臭弥漫开来。他的头无力地垂落,再无声息。只有那被烙铁灼穿的胸膛,仍在微微起伏,如同破败的风箱。
水牢陷入一片死寂。档头喘着粗气,看着眼前这具失去生气的躯体,脸上并无半分懊悔,只有一丝“麻烦”的烦躁。他粗暴地抓起孙文焕冰冷僵硬的手,蘸着他自己尚未凝固的鲜血,在那份空白的认罪状末尾,狠狠摁下了一个扭曲模糊、带着无尽屈辱与冤屈的血指印!
“晦气!拖出去,扔到西郊乱葬岗喂狗!” 档头啐了一口,将那份染血的“罪状”小心收起,“告诉外面,犯人孙文焕,畏罪自戕!”
**贡院茶楼·士林惊涛**
孙文焕惨死诏狱的消息,如同投入滚油锅的冰水,瞬间在压抑已久的京师士林中炸开!
贡院街,历来是清流士子聚集之地。此刻,最大的“青云阁”茶楼内,人头攒动,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往日的清谈雅聚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压抑的怒火与悲愤的低语。寒窗苦读的举子、郁郁不得志的年轻官员、两鬓斑白的老儒生,挤满了大堂和二楼雅座,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中央一位须发戟张、慷慨陈词的老者身上。
“诸位!” 翰林院侍讲学士,以耿直清流闻名的周正卿,须发皆颤,用力拍打着桌面,震得茶盏叮当乱响,“孙文焕何罪?!一个六品主事!户部清吏司兢兢业业!李岩李大人门生,皇庄推广新法,活民无数!只因不愿攀诬恩师,竟被东厂酷吏活活拷毙于诏狱水牢!死状之惨,闻所未闻!更令人发指的是,还要强按血指印,污其清名,构陷忠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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