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野狗坡:寒夜验毒
老秦绝望的哭嚎余音似乎还粘稠地凝结在冰冷的夜风中,野狗坡工棚的废墟如同巨兽的残骸,在稀薄的星光下投下狰狞的暗影。墨衡躺在简陋的担架上,浸透凉水的粗布覆着左眼,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的闷痛,但右眼却亮得惊人,死死盯着被虎子小心放在一块干净木板上的青铜轴瓦碎片。
“火把!多点几支!要亮!”墨衡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他的右手不再颤抖,摸索着从腰间的皮囊里取出几个小巧的瓷瓶和一小卷磨得极薄的试金石片。这是他视若珍宝的工具包,里面是自制的简易化学试剂——来自格物院早期对矿物酸碱的探索。
虎子立刻吼着让人将能找到的所有火把、灯笼都集中过来,很快,担架旁亮如白昼,跳动的火焰在墨衡惨白如纸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更显得那只布满血丝的右眼异常执拗。
墨衡用镊子夹起碎片,凑近最亮的火光。虎子紧张地屏住呼吸,看着墨头儿将那尖锐的锯齿状断口在试金石片上反复刮擦,留下几道带着细微蜂窝状孔洞的金属粉末痕迹。
“取酸液罐残留物来!”墨衡低喝。一个工匠立刻飞奔而去,从废墟边缘抱回一个倾倒过、但内壁还挂着明显黄绿色干涸痕迹的空陶罐。
墨衡小心地用一根细银针刮下少许罐壁残留物,置于另一块试金石片上。他深吸一口气,不顾左眼深处再次袭来的尖锐刺痛,将镊子尖端浸入一个装着透明液体的瓷瓶——那是他自制的稀醋酸。沾湿的镊尖,轻轻点在刮下的轴瓦粉末上。
“嗞……”
极其细微的、几乎被火焰燃烧声掩盖的气泡声响起!粉末接触醋酸的地方,瞬间泛起一层极淡的白沫,并伴随着一股若有似无、极其刺激的辛辣气味!
墨衡的心脏猛地一缩!强酸!远超清洗所需浓度的强酸残留!这绝非清洗疏忽!
他毫不犹豫,又将沾了稀醋酸的镊尖,点在陶罐残留物上。同样细微的白沫泛起,但气味却更复杂,带着一种刺鼻的、类似硝石的独特气息。
“不是单纯的酸洗…”墨衡的声音如同寒冰摩擦,“老秦用的,是混合了硝石的强酸…硝石腐蚀青铜,留下蜂窝孔洞…还会生成一种遇水缓慢分解的粉末…”他想起了那些孔洞里残留的细微黑色粉末。“虎子!找点水来!干净的!”
虎子立刻递过一个水囊。墨衡用镊子夹起一块最小的、带着黑色粉末孔洞的碎片,小心地滴上一滴水。
碎片毫无动静。但几息之后,那沾湿的孔洞边缘,极其细微的黑色粉末,竟开始缓慢地溶解,并释放出几缕几乎看不见的淡黄色烟雾,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腻气息!
“曼陀罗碱…或者类似的毒物精炼粉末…”墨衡的右眼瞳孔骤然收缩,寒意瞬间浸透骨髓!他终于明白了!这不仅仅是破坏风轮!这是连环毒计!轴瓦被强酸腐蚀,在巨大压力下必然崩裂,崩裂瞬间,潜藏在腐蚀孔洞里的毒粉会随碎片飞溅、混入空气粉尘!墨衡自己首当其冲,左眼剧痛、视野扭曲、甚至咳血…这不正是轻微中毒的征兆?!而当时在场的工匠、护卫,吸入粉尘,也必然有轻微中毒反应,只是被巨大的爆炸和伤痛掩盖了!
“好狠…好毒…”墨衡齿缝里挤出这几个字。野狗坡的崩塌,不仅摧毁了机器,更在第一时间污染了现场,毒害了关键人物!若非他左眼剧痛无法视物,本能地用手臂遮挡了大部分口鼻,加上虎子扑倒及时,他此刻恐怕早已毒发身亡或神智癫狂!这毒计,环环相扣,既要毁物,更要灭口,还要制造混乱!
“墨头儿!您是说…老秦他…”虎子也反应过来,铜铃般的眼睛瞬间布满血丝,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他被人利用了!轴瓦清洗是最后一道工序,接触者只有他。对方抓了他孙儿,逼他用特制的、加了硝石和毒粉的强酸‘清洗’轴瓦核心承力面…他根本不知道这东西混合后有多致命!”墨衡的声音带着冰冷的愤怒,“立刻派人!拿着这块碎片!去干河滩!找李大人和戚将军!告诉他们,野狗坡的毒,和干河滩水源的毒,很可能同源!都是曼陀罗一类的东西!让格物院的人重点验这个!快!”
虎子浑身一震,立刻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和关联性。他猛地转身,从自己心腹护卫中挑出两个最机敏、脚程最快的:“骑我的马!双马轮换!拼了命也要在天亮前赶到干河滩!把墨头儿的话和这碎片亲手交给李大人!路上谁敢拦,格杀勿论!”
两名护卫接过用油布仔细包裹好的碎片,重重点头,翻身上马,如同两道离弦之箭,瞬间冲破废墟的黑暗,没入茫茫夜色。急促的马蹄声敲打着冰冷的大地,如同传递绝望与希望的战鼓。
墨衡疲惫地靠回担架,左眼的剧痛和胸腹的闷痛如潮水般再次汹涌袭来,视野边缘的血雾更加浓重。但他心中那团冰冷的火焰,却因为线索的串联而燃烧得更加炽烈。通州…这潭水下的毒蛇,终于要露出它致命的獠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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