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之期将满。
倒数第二天,清晨。
天刚透出鱼肚白,那间紧闭了一日一夜的禅房木门,“吱呀”一声,开了。
僧端平走了出来。
身上有大片暗红色血迹,触目惊心。
他一步,一步,走得踉跄。
停在朱罡烈面前。
泪流满面。
嘴角,却带着微笑。
“元帅。”
和尚声音沙哑得厉害,仿佛喉咙用砂纸磨砺过。
朱罡烈心中猛地一沉。
“昙无竭大师……他……”
僧端平缓缓闭上眼睛。
抑制不住。
滚烫热泪,从眼角大颗滑落。
“昙无竭大师……圆寂了。”
“是自戕。”
僧端平声音颤抖,“大师说,福陵山之景,已是他毕生所求。
若他的死,能让你行事再无掣肘,能让普度众生的妙法更快传于世间。
那性命,由自己了断,最为妥当,也最干净。”
朱罡烈动容。
僧端平继续道,“昙无竭还说,元帅你是真正有大慈悲、大智慧、大勇力之人,不应沾染上杀害取经人的无谓因果。”
朱罡烈久久无言。
胸口似被巨石堵住。
最终,他用尽全身力气,长长地,长长地,才叹出口气。
观音……不评价行事风格,单论选人眼光,确实毒辣。
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复杂难明的意味,“当真不负如来……唉。”
纯粹,又极致的理想。
为宏愿,可以毫不犹豫舍身殉道。
朱罡烈抬眼,看向僧端平,目光郑重无比,“那么,端平兄,你呢?”
“我的那个不情之请,你……可愿意?”
僧端平双手合十,对着朱罡烈,深深一揖。
再抬起头时,悲伤已被前所未有的坚定取代。
“阿弥陀佛。”
“贫僧,昙无竭!”
“愿遵施主之嘱,将那无上妙法,带回中土,普度众生!”
从今日起,世间再无僧端平。
只有西行取经人,昙无竭!
朱罡烈重重地点了点头,没有多余的客套。
他也没看错。
无须多说,任何言语,在这一刻,都显苍白。
朱罡烈错身,迈入禅房。
昙无桀的遗体,盘膝而坐,神态安详,嘴角带着欣慰的笑意,可喉咙上却有个狰狞伤口。
他用手……生生撕裂了自己的脖颈。
这得是何等魄力。
朱罡烈明白。
和尚……再向和尚表明心迹,也是向自己传递信息。
朱罡烈小心翼翼地将其尸身收敛。
随后,开炉,炼丹。
焚化遗体。
以昙无竭坐化后凝结的七彩舍利子为主药,辅以诸多珍稀灵材。
耗费数个时辰,炼制出十枚异香扑鼻的金丹。
这便是“唐僧肉”。
每一枚丹药之上,都隐隐有梵音禅唱,玄奥非常。
丹成之日,云栈洞都被奇香笼罩。
第一枚丹药,朱罡烈想送给僧端平。
他拒绝了。
“元帅,贫僧……所求非是长生。”
他平静地说道,“长生路远,不如众生皆乐。这丹药,还是留给更需要它的人吧。”
“大师,若要弘法,寿命体魄也是必要条件。”朱罡烈劝告。
僧端平还是摇头,“贫僧继承的,是他的愿,而非他的身。若天可怜见,道成而延寿,贫僧无话可说。若天不予,何必强求……”
朱罡烈凝视着他,片刻后,缓缓收回丹药。
对着眼前僧人,深深一躬。
“如此,便恭送师父,下山,踏上西行之路!”
这一声“师父”,自然而然。
昙无竭坦然受了这一礼。
随即,朱罡烈开始详细交代后续安排,语速极快,条理清晰:
“师父此去,前方第一站是黄风岭。”
“那黄风怪如今应该恰好不在,我已经安排了巴彦和二虎在那边接应,你们可顺利通过,不会有任何阻碍。”
“过了黄风岭,再往前,会遇到一条大河。”
“鹅毛不浮,芦花沉底,名为流沙河。”
“河中,有一水怪。届时,会出来阻拦你们的去路。”
朱罡烈说着,从怀中取出一颗光滑温润的骷髅头,以及一粒丹药,一同交给僧端平。
“你将这颗头骨与丹药,转交给水怪。”
“就说,这一世的取经人,已经死了。”
“这丹药,可助他化解体冤孽,重塑真身,摆脱诅咒。”
“让他吞服丹药后,继续在河中等待。南海观世音菩萨,早晚会来点化于他,那便是机缘。”
昙无竭接过骷髅头和丹药,郑重点头:“贫僧记下了。渡过流沙河之后呢?”
朱罡烈却摇了摇头,语气坚定。
“不要过河。”
“见过那水怪,交付完东西后,立刻折返,回福陵山来。”
“回到福陵山?”
昙无竭一愣,眼中满是不解。
“对。”
朱罡烈斩钉截铁。
“你上山之后,若看到我,咱们把酒言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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