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驹过隙,转眼两百年。
福陵山的创伤宛如揭不去的烙印,深深刻在焦土之上。
草木难生,怪石嶙峋。
若非恰好卡在丝绸古道上,往来的商贾驼队带来些许人气,早成死地。
“阿弥陀了个佛!”
“无量天尊!”
岁月,足以将神话碾成尘埃,再将尘埃塑成新的传说。
通体漆黑的石山前,无字石碑爬满青苔。
年轻和尚,正与道士吵架,争得面红耳赤。
“谬论!若无我佛门昙无竭祖师,当年冒死西行,舍身取回《观世音菩萨授记经》,何来如今南朝四百八十寺的盛景?此乃普度众生之大功德!”
“放屁!若非我道门陆修静天师,当年整合三教,厘定斋醮科仪,天下道法早就沦为左道旁门!这才是真正的教化万民,泽被苍生!”
不远处的树荫下,邋遢老僧,与素袍老道,正悠闲地看着这一幕,眼里饱含沧桑。
老僧拿出褪色葫芦,灌了口浊酒,眼眸里漾开笑意。
“陆老道,听听,你现在可是道门天师啦,好威风。”
老道士,正是陆修静。
他捋了捋霜白的长须。
“昙大师,您不也成了佛门宗匠?他们要是知道,口中传颂的圣贤,就是咱们这两个糟老头子,恐怕会当场吐血。”
“昙无竭……圆寂了,和尚我要做回僧端平。”
陆修静摇头苦笑,“你都圆寂六七回了,还舍不得滚去灵山?”
和尚仰起头,目光越过争吵的后辈,望向那座散发着不祥的黑山。
“两百年了……黑山不渡,何谈灵山?”
他声音有些沙哑。
“不知元帅他……在不在里面,现在,究竟如何?”
陆修静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望去,眼神瞬间黯然。
他们去往中原,潜心传道。
随着境界和资历的提升,慢慢捕捉到当年福陵山惊天一战的蛛丝马迹。
经过多年线索积累,最终确认,元帅和云霄仙子,就被镇压在那座石头山里。
“周天云界幡,锁天绝地;金阙镇狱链,镇压万法灵机。里面,是绝对的死域。除非圣人亲临,否则……”
否则,就是一座永恒的,无法被打破的坟墓。
二人相视无言,都没将心中所想那后半段话说出来。
空气有点苦。
那是混合的味道。
有无尽的落寞。
有迟暮的悲凉。
他们,一个成了佛门传说,一个成了道家泰斗,享尽人间尊崇,却连靠近那座囚禁着挚友的山,都做不到。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撕裂沉寂。
几个村民,连滚带爬地从山道上冲来。
见到僧道二人,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的浮木,“扑通”一声,齐齐跪倒。
“大师!仙长!求求你们,发发慈悲,救救我们高老庄吧!”
为首的汉子带着哭腔,语无伦次。
高老庄?
僧端平眉头微蹙。
“莫慌,起来说话,究竟发生了何事?”
“我们庄子上……出邪事了!”那汉子哭丧脸,道,“庄里有对老夫妇,姓朱,活了两百多岁了,诡异得很!
他们说,大限将至,夜夜有冤魂索命。”
“什么冤魂?”
“说是二百年前,他俩的长子,被遗弃在福陵山里。这不,要把庄里最美的姑娘翠兰娶进门,给那无名冤魂配冥婚,冲散煞气!”
“这……这事太邪乎了!我们想着,无论如何得请个有真本事的仙师罗汉去镇镇场子,不然……怕是全庄都要遭殃啊!”
难道是朱达夫妇?
陆修静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与僧端平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看到了彼此眼底深处的惊涛骇浪。
姓朱……
活了两百多年。
有个被遗弃在福陵山里的儿子……
两人同时去看黑山,又同时收回目光。
“带路!”
僧端平声音沉凝,大踏步往山下走。
陆修静跟在他身后。
……
高老庄,朱家大宅。
院子里挤满了神色紧张的好奇村民。
正中的屋堂里,白烛高燃,香案肃穆,气氛阴森诡异。
僧端平与陆修静一踏入大门,目光便锁定了那对传说中的老夫妇。
朱达和春梅。
果然是他们。
二老虽白发苍苍,满脸褶皱,但气色不错,根本没有什么黑云罩头。
在他们身前,一个披着红盖头的女子,在两个妇人的搀扶下演练仪式,娇躯微微颤抖。
最让僧端平和陆修静意外的,是香案正中供奉的灵牌。
崭新的梨花木。
上面,却空无一字。
连名字都不配拥有?
“大师,仙长,你们可算来了!”
朱达一见二人,仿佛见到救星,立刻迎了上来。
僧端平宣了声佛号。
“老丈,贫僧观此地气场,并无半分阴魂戾气,何来冤魂索命一说?”
朱达的身体肉眼可见地一僵。
老妻春梅反应极快,立刻接口,哭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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