镁光灯如同无数炽热的太阳,刺目的光芒在领奖台上肆意流淌,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曹峰站在铺着红丝绒的领奖台上,指腹紧紧贴着冰凉的奖杯底座,金属的触感真实得近乎虚幻,仿佛随时都会化作泡影。台下是黑压压望不到边际的人群,无数镜头如同黑洞般对准他,贪婪地等待着这位新晋畅销作家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句发言。他下意识地扯了扯勒得发紧的领结,喉结上下滚动,喉咙里像是塞了团浸透冰水的棉花。
三天前,他才刚刚结束在南极的求婚之旅。那里的暴风雪、极光与冰川仿佛还在眼前盘旋,而林小满此刻仍留在科考站,处理着最后的交接工作,无法赶回来参加这场文学盛典。他的西装内袋里,那本有些磨损的《银河系漫游指南》始终静静地躺着,书页间夹着一张皱巴巴的信笺,上面是林小满潦草却独特的字迹:“领奖时别太紧张,就当底下都是企鹅。”每当指尖触碰到内袋的凸起,他仿佛就能看见林小满在实验室里,一边专注地调试仪器,一边抽空给他写信的模样。
“请发表获奖感言。”主持人带着职业化的微笑,将话筒轻轻推向他。
曹峰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灌进肺里,稍稍缓解了紧张的情绪。他的目光扫过台下,突然在第三排靠走道的位置定格——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女生正低头在笔记本上飞速写着什么,帽檐下露出的一截脖颈白皙纤细,而她腕间隐约闪过的北极星手链微光,却如同一道闪电,瞬间击中了曹峰的心。那条手链他再熟悉不过,十七岁那年的夏天,他曾躲在图书馆的角落,偷偷看着陈梨戴着同样的手链,一页页翻阅着那本改变他人生的《银河系漫游指南》。那时的他,只能把悸动藏在借书卡上的谜题里。
“感谢评委,感谢读者。”曹峰的声音通过话筒放大,在空旷的礼堂里回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最想感谢的,是那段无人知晓的时光。”
摄像机的镜头迅速给到观众席特写,前排的评委们露出困惑的神情,后排的记者们则皱着眉头,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下这句没头没脑的话。
“十七岁转学前夜,我在图书馆刻下‘42’时,不知道有人在借书卡上写了‘+1’;写《银河车站》最初三万字时,不知道南极科考站有人每天凌晨四点批注;甚至昨天......”曹峰的声音逐渐坚定,他忽然从西装内袋掏出那本破旧的《银河系漫游指南》,小心翼翼地翻开扉页,展示给台下的观众和摄像机镜头——借书卡新增的第三行字迹还带着新鲜的墨香:“现在,全世界都知道了。”
礼堂里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此起彼伏的闪光灯将曹峰笼罩在一片光晕之中。而他的目光始终追随着那个戴鸭舌帽的女生,只见她突然起身,快步朝着后台走去。曹峰几乎是下意识地追下舞台,皮鞋踏在台阶上发出急促的声响。在后台走廊昏黄的灯光下,他拦住了对方:“陈梨?”
女生转身,露出一张陌生的面孔,眼底带着一丝疑惑:“曹老师,我是《文学周刊》记者。”她从包里掏出一封信,递到曹峰面前,“有位穿白大褂的女士托我转交。”
曹峰的手指触碰到信封的瞬间,浑身血液仿佛都凝固了。那熟悉的字迹,每一笔的走势,每一个弯折的弧度,都深深烙印在他的记忆里——林小满每次填写科考样本标签时,都会把“峰”字最后一笔拉得很长,就像她对他的思念,绵延不绝。
他颤抖着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张边角微微卷起的照片,拍摄于南极科考站的户外。照片里,风雪肆虐,林小满裹着厚重的橙色防寒服,护目镜上结着厚厚的冰霜,背后是漫天翻涌的极光,绿色的光带如同宇宙的丝带在夜空中舞动。照片背面,林小满的字迹被寒风吹得有些歪斜:“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你说南极的风声像鲸鱼在唱歌,而我说那是冰层断裂的声音。从那时起,我就知道我们会用不同的语言说同一件事。”
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将曹峰彻底淹没。
三年前,为了创作《银河车站》,曹峰申请了南极科考站的驻站作家项目。当他第一次踏入实验室时,林小满正全神贯注地对着显微镜记录数据,白大褂口袋里整齐地插着三支不同颜色的记号笔,像三支蓄势待发的火箭。
“你就是那个要写科幻小说的作家?”她头也不抬地问,声音里带着科研人员特有的冷淡,“提醒你,南极没有外星人,只有冻僵的科学家。”
“我知道,”曹峰笑着回答,目光扫过实验室里摆放整齐的仪器,“我是来寻找孤独的声音。”
林小满这才抬起头,实验室的冷白光打在她脸上,将她的眼睛映成一种奇特的灰蓝色,仿佛藏着整个南极的冰川:“孤独?在这里,连细菌都不是孤独的。”
那天晚上,当整个科考站都陷入沉睡,曹峰还在公共休息室的台灯下奋笔疾书。门被轻轻推开,林小满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可可走了进来:“根据热力学第二定律,这杯饮料会在七分钟内降到室温,建议你尽快饮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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