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石铸就庐山景,盘旋陌上峰峦俏。
涉足三叠泉瀑布,一阵清风惬意生。
青黑山岩骤然裂开万面鼓,三叠泉的轰鸣自地底涌出,将整座山震成颤巍巍的簧片。白练垂天处,水雾炸裂成亿万颗碎钻,霜降踮起脚尖的刹那,一粒水珠正悬在她睫毛上——那是瀑布在人间遗落的舍利。
"当心滑!"夏至的警告被风切成碎片。他的手指先于意识掠过她额发,指腹的茧蹭过光洁皮肤时,两人同时听见了心跳的闷响。霜降转脸时,山泉水忽然静止,只剩她眼尾那抹红晕在跳,像石缝里野花被晨露压弯的腰肢。
筠导的镜头从不会说谎。当毓敏将野花环戴在霜降头上时,山风正把紫的、粉的、鹅黄的花瓣吹成一场微型暴雨。粗朴的花环与少女发梢纠缠,宛如瀑布在岩壁上撞出的水烟。快门声落,夏至忽然明白,有些温度比滚水更灼人。
不更了得?”指尖戳了戳夏至与霜降的肩。霜降低头摩挲着花环上的花瓣,耳根微红,视线却顺着夏至的衣角蜿蜒而上——那目光像被山风撩乱的琴弦,颤巍巍地悬在两人之间。夏至忽然觉得,瀑布溅起的水雾里,她的笑靥竟比碎玉般的飞珠更灼人。
石阶湿滑,花径像被谁随手撒了把绿颜料,在苔痕上蜿蜒生长。古树撑开巨伞,枝桠如老人暴突的血管,把阳光剪成铜钱大的光斑,在青石板上跳格子。空气里浮着泥土腥、朽木味,还有几缕野花甜得发苦的香,深吸一口,肺里便像灌了冰镇山泉。
“春如梦,夏如滴!”筠导的拐杖敲得石阶脆响,他揪住一株从岩缝里挣出来的老松,树皮皲裂如龟甲,“这老东西,活得比咱们还通透!”毓敏的镜头在蕨类植物上打转,嘴里嘟囔:“石头缝里都能开花,硬骨头!”
霜降踉跄的刹那,夏至的腕骨先于意识绷紧。青苔沁出的凉意爬上她足尖,而他掌心熨贴的温度正顺着棉布纹路漫延——像一场不宣而战的盛夏,将两个错位的影子烙进同一寸日光。
"路滑。"
尾音沉在喉结的阴影里。她耳垂的绯色比晚霞更早抵达山巅,而他的目光早已被某种更幽微的颤动捕获:那些悬在枝桠间的蝉蜕,正以空壳的形态完成最后一次共振。
锦绣谷的雾是泼翻的砚台。群峰在墨迹里浮沉,嶙峋的怪石忽然有了心跳——雄狮的鬃毛在风化中簌簌低吼,仙人指路的指尖凝着未干的露水,而"天桥"两端的裂隙深处,藏着所有未曾说出口的侧身与让渡。
“快来这边!”毓敏兴奋地招呼着,指着“天桥”附近一处突出的观景平台,“这儿角度绝佳!”
筠导半跪在石阵边缘,镜头如鹰隼般锁定两人交叠的衣角:“夏至再往霜降那边挪半步。”他压低声音,像在布一场温柔的局。夏至能听见霜降耳畔山花环簌簌轻响,她发丝间的幽香与石阵的冷冽气息奇妙地交融。当霜降突然偏头露出梨涡时,他下意识将虚搭在她肩头的手掌收紧半分。
“咔嚓!”画面里,夏至的视线如藤蔓缠住霜降微微颤动的睫毛,而她垂落的指尖恰好触到石壁上暗红的苔痕。毓敏挤进取景框惊呼:“这构图——春山如笑,秋波入鬓!”
风突然转了向。霜降鬓边一缕碎发斜斜掠过夏至手背,像试探的触须。他喉结滚动,却望向山谷深处蒸腾的雾霭,那里有群鸦正掠过峭壁,翅膀割裂云层的声响被风揉碎。
含鄱口的晨光,像一桶熔化的金汁,被一只无形巨手猛地倾倒在无垠的云海上。他们起得绝早,踏着清冽的露水赶到观日台时,天边才刚刚泛起鱼肚白。此刻,视野所及,只见浩瀚的云涛汹涌翻腾,淹没了深谷,吞没了群峰,只留下几处最高的峰顶如同倔强的孤岛,漂浮在这片无边无际的、乳白色与淡金色交织的汪洋之上。一轮红日,磅礴而无声地从那沸腾的云海尽头奋力跃出,刹那间,万道金光如利剑穿透云层,将整个云海点燃,铺展成一片燃烧的、流动的金红锦缎。光芒刺破山间薄雾,天地间仿佛奏响了无声的宏伟交响。
“太……太震撼了!”霜降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喃喃自语,眼中映满了朝霞璀璨的光华。她下意识地向夏至身边靠了靠,仿佛要从这撼人心魄的壮丽中汲取一丝安稳的力量。夏至没有言语,只是悄然伸出手臂,虚虚地、带着试探的意味,环护在她身后,形成一个若有似无的半圆。山风浩荡,吹得两人衣衫猎猎作响,霜降的发梢被风撩起,有几缕拂过夏至的手臂,带来细微的痒意,如同无声的回应。他的手臂终究没有落下,那份克制的守护姿态,却比任何言语都更清晰地传递着某种悸动。
筠导与毓敏依偎的身影在晨光中凝成剪影。薄毯裹紧的毓敏几乎将整个人埋进丈夫的怀抱,只余那双盈满敬畏的眼眸映着霞光。筠导的下颌轻抵她的发顶,沉默如脚下山石般坚实。他们的默契,是岁月沉淀的琥珀,包裹着无需言语的懂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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