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面对史元忠时,他已从怀中取出一个靛青色的钱袋,双手奉上:"末将陈行泰虽俸禄微薄,但此事确实有亏于民。不如..."他稍作迟疑,语气更加诚恳,"容末将略尽绵力,补偿掌柜些许损失,不知大将军以为可否?"
他说话时目光清澈,姿态不卑不亢。那钱袋虽不厚重,却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显是常年随身携带的心爱之物。这番举动,既全了同僚之谊,又顾全了军民之情,更维护了主帅威严,可谓面面俱到。
史元忠冷冷扫了张绛一眼,转而向厢房拱手:"管教不严,让娘子见笑了。"他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又隐含警告。檐下的灯笼忽明忽暗,照得众人神色变幻不定。
张绛站在一旁,嘴唇微微颤动,却不知该如何插话,只能默默注视着这一切。史元忠转向厢房,语气诚恳:"娘子,我这部下性情耿直,但绝无恶意。史某代他向娘子赔罪了。"
说罢,他目光转向站在角落的客栈掌柜。老谷正睁大了眼睛,不知所措地望着这群争执的军人。史元忠正色道:"此事既因我军而起,自当赔偿。"随即向身旁亲兵使了个眼色。那亲兵走上前来,他轻声在亲兵耳边交待几句。那亲兵会意,快步走向军中。不多时捧回一个沉甸甸的布袋,恭敬地递给史元忠。史元忠接过,在手中掂了掂,发出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
"掌柜的,"他将布袋递向老谷,"这里有些金饼和铜钱,权作修缮之资。"
"不可啊,大将军!"张绛突然出声,声音都在发颤,"这些金饼是您攒着修缮老宅用的啊!"他急忙从怀中掏出自己的钱袋,"属下这里虽不多,但将军的钱万万动不得!您家中房屋年久失修,每逢雨天就......"
陈行泰也连忙劝阻:"大将军,用我的钱吧!"
一时间,众将领纷纷掏出钱袋。一名将领更是捧出一柄镶着宝石的短刀,刀鞘在火光下熠熠生辉:"末将这把佩刀虽不值钱,但请大将军收下!只是您修房子的钱,万万不能动啊!"
老谷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又缓缓缩了回来。他望着眼前这群争相解囊的军人,浑浊的眼中泛起泪光,干裂的嘴唇颤抖着,却怎么也说不出接钱的话来。
檐下的灯笼将这一幕照得格外清晰,连带着那些粗糙的手掌上捧着的钱袋、那把镶嵌宝石的短刀,还有老掌柜缩回的手,都在光影中定格成一幅动人的画面。
史元忠望着眼前争相解囊的部下们,眼中闪过一丝动容。他宽厚的肩膀微微颤动,握着锦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几分。
"都住口!"他突然一声断喝,声音虽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众将领立即噤声,却仍固执地捧着各自的财物,不肯收回。
史元忠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熟悉的面孔,最后落在张绛身上。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无奈却又温暖的笑容:"你们啊..."声音里带着几分沙哑,"我史元忠带兵多年,何曾见过像你们这样...这样的...。"
史元忠喉头滚动,声音哽咽了一下。月光如水,映照出这位铁血将军眼角闪烁的晶莹。他猛地转身,目光扫过满目疮痍的客栈前院——倒塌的梁柱、破碎的窗棂、散落一地的瓦砾,每一处破损都刺痛着他的心。
"我史家老宅漏雨又如何?"他声音低沉却坚定,每个字都掷地有声,"难道还比得上百姓的营生要紧?我拿着朝廷俸禄,再不济也能寻个不漏雨的屋檐暂住。可这些百姓..."他望向远处隐约可见的村落轮廓,"这场冰雹过后,他们的庄稼怕是尽毁。没了收成,他们靠什么过活?"
他大步走向老掌柜,脚步沉稳有力,战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在老人面前站定,他双手将锦囊郑重递上:"掌柜的,这些钱你且收好。修缮完客栈,余下的..."他顿了顿,目光愈发温和,"烦请分给村里受灾的乡亲们。就说..."他嘴角扬起一抹苦涩的笑,"就说这是朝廷的一点心意。"
众将领闻言,纷纷将手中的钱袋和那柄镶宝石的短刀郑重地交到陈行泰手中。陈行泰双臂环抱,小心翼翼地捧着这堆沉甸甸的心意,步履稳健地走向老掌柜。
"老丈,请收下。"陈行泰说着,将怀中物事一股脑儿递了过去。老谷慌忙伸出颤抖的双手接过,却见那堆积如山的钱袋摇摇欲坠,几个鼓鼓囊囊的袋子眼看就要从边缘滑落——
"当心!"青瑶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纤细的手指稳稳接住一个即将坠地的钱袋。狗娃也赶忙凑过来,捧住了另一个即将滑落的钱袋。
老谷怀中顿时满满当当,连那柄华贵的短刀都险些没处安放。他低头看着这些还带着将领们体温的钱袋,随后,他抬起头对着史元忠微微颔首。
青瑶和狗娃一左一右站在老谷身旁,小心翼翼地帮他托着那些钱袋。月光下,三人站在一起的剪影格外温暖,连带着那些纯朴的钱袋,都在夜色中泛着柔和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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