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朝的正月,鹅毛大雪整整下了三天三夜,把靖王府的飞檐斗拱都裹成了白珊瑚。青石板路上的积雪没了脚踝,扫雪的小厮们穿着臃肿的棉袍,每铲一锹都带起细碎冰碴,在晨光里亮晶晶地飞。
林晚晚扒着暖阁的窗棂,鼻尖几乎贴在蒙着水汽的玻璃上。她身上裹着件紫貂大氅,毛领堆得老高,只露出张圆乎乎的脸,正吭哧吭哧啃着个黑黢黢的冻梨。那冻梨硬得像块石头,她咬下去时,门牙磕得“咔咔”响,腮帮子都嚼酸了。
“这雪下的,跟俺们东北那旮瘩的‘大烟炮’有的一拼了!”她含糊不清地嘟囔,吐出的白气在窗上凝成雾凇,“就是缺了点卖冻秋梨的吆喝声,再配串冰糖葫芦,啧啧,那才叫得劲!”
秋菊端着铜盆进来,盆里热气腾腾的洗脸水差点晃出来。她瞅见自家王妃蹲在窗台上,棉鞋底子都快蹭到窗纸了,赶紧放下盆去拽人:“我的小祖宗!王爷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说今儿个雪粒子扎脸,不让您往窗边凑!”
林晚晚甩开她的手,把最后一口冻梨核吐进窗下的雪堆里:“知道了知道了,管家婆!不就蹲会儿嘛,还能冻掉下巴咋的?”她抹了把嘴,突然竖起耳朵——院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夹杂着男人哭嚎,跟被踩了尾巴的公猫似的。
“啥动静?”林晚晚扒开窗缝,哈着气擦开玻璃上的雾气。只见垂花门外围了一圈家丁,手里的扫帚还沾着雪,中间跪着个穿破棉袄的男人,头发上结着冰棱子,正抱着门墩子哭得撕心裂肺,鼻涕泡都哭出来了。
秋菊凑近一看,脸色“唰”地白了:“王妃……那不是……沈、沈俊吗?”
“沈俊?”林晚晚猛地站起来,脑袋“咚”地撞在窗沿上,疼得她龇牙咧嘴,“哎呦我去!这渣男咋跟茅坑里的石头似的,又臭又硬呢?!”
林晚晚踩着厚底棉靴冲出门,棉靴底的防滑纹在雪地上踩出歪歪扭扭的脚印。她老远就闻到一股酸馊味,比王府腌酸菜坛子翻了盖还冲——只见沈俊穿着件露着棉絮的旧袍,袖口磨得发亮,脸上冻出紫红的冻疮,嘴唇干裂得渗着血痂,哪还有半分往日油头粉面的模样?
“林……林晚晚!”沈俊听见动静,像捞到救命稻草似的扑过来,膝盖在雪地里划出两道深沟,“晚晚!我知道错了!你救救我吧!”他仰着脸,睫毛上挂着冰碴子,眼泪混着鼻涕往下淌,“我爹被革了职,家产全充了公,我从牢里出来连口热饭都吃不上啊!”
林晚晚嫌恶地后退两步,貂皮大氅的下摆扫过雪面,溅起几点泥星子。她掏出手帕捂住鼻子,帕子上绣着的并蒂莲都仿佛被那股味熏得打了卷:“哎呦喂,沈大公子,您这身上的味儿,是在茅厕里滚了三圈吧?比俺们王府腌了三年的老酸菜还提神!”
沈俊不管不顾,膝行上前抱住她的腿,冻裂的手指抠进她的裙角:“晚晚,我知道以前是我混蛋!我不该骗你嫁妆,不该勾搭林薇薇……但我也是被我爹逼的啊!你看在咱们小时候一块掏鸟窝的情分上,收留我吧!”他哭得肝肠寸断,额头在雪地里磕出个坑,“我给你当牛做马,端茶倒水,啥都能干!”
“情分?”林晚晚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得前仰后合,貂毛领上的雪沫子都抖了下来,“沈俊啊沈俊,你咋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当初你搂着林薇薇在我面前秀恩爱,把我当傻子耍的时候,咋不想起情分?哦对了,”她突然弯腰,指尖戳在他冻疮上,“你俩还拿我的翡翠镯子换了赌钱吧?那镯子可是我祖母给我的念想!”
沈俊被戳得一哆嗦,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那、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过去的事?”林晚晚抬脚想踹,又嫌他脏了自己的靴子,“滚犊子!就你这德行,进我靖王府?怕不是想把我家门槛踩低了吧!告诉你,门儿都没有,窗儿都焊死了!”
沈俊见求情没用,眼底突然闪过一丝阴鸷。他猛地站起来,破棉袄袖子滑落,露出瘦骨嶙峋的胳膊:“林晚晚!你别给脸不要脸!想当年我沈府也是京城里响当当的望族,要不是我爹遭人陷害……”
“拉倒吧!”林晚晚叉着腰打断他,“你爹啥德性,满京城谁不知道?贪赃枉法,草菅人命,抄家都是轻的!跟谁俩装委屈呢?”她突然想起怀里还揣着个冻梨,那是早上秋菊给她焐手的,现在冻得跟铁疙瘩似的。
“尝尝俺们东北的硬通货!”林晚晚掏出冻梨,在手里掂了掂,那分量沉甸甸的,“给你去去晦气,省得你这倒霉样儿污了我王府的地!”
“啪!”冻梨带着破风声砸在沈俊额头上。那梨在零下十几度的天里冻了半晌,硬得能砸核桃,只听“咚”的一声闷响,沈俊眼冒金星,额角瞬间鼓起个青紫色的大包,像顶了个鹌鹑蛋。
“啊——!”沈俊惨叫一声,捂着头往后倒,雪沫子灌了一脖子,“林晚晚!你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