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朝的五月,夜露深重,打湿了靖王府正院的梧桐叶。拔步床的流苏帐幔被夜风吹得轻颤,林晚晚四仰八叉地蜷在锦被里,鼻尖还沾着晚饭时蹭到的芝麻糖屑,小嘴吧唧着,梦呓里嘟囔着“酸菜白肉锅”。而身侧的萧玦却睡得极不安稳,墨色长睫剧烈颤动,额角渗出的细汗顺着肌理分明的下颌滑落,滴在月白色的寝衣上,洇出一小片深色。
“呼——”
萧玦猛地坐起身,胸口如擂鼓般起伏,掌心全是冷汗。他茫然四顾,视线扫过雕花床顶的缠枝莲纹,才缓缓回神——不是那片白茫茫的东北屯子,也不是身上扎人的花棉袄。
“死鬼?你咋跟被雷劈了似的?”林晚晚被他带起的风声惊醒,揉着惺忪睡眼坐起,棉睡衣松垮地滑到肩头,露出半截莹白的脖颈,“做啥噩梦了?是不是又梦见柳侧妃拿酸菜缸砸你?”
萧玦喉结滚动,伸手抹了把额角的汗,声音沙哑得像含了沙:“……无事。”
“拉倒吧!”林晚晚凑过去,指尖戳了戳他汗湿的鬓角,“你这汗出的,跟从护城河捞上来似的!快说说,是不是梦见俺把你绑在炕头,逼你喝十碗酸菜汤?”
萧玦:“……”他沉默片刻,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仿佛被炭火烤过,“非也。”
“那到底梦见啥了?”林晚晚好奇心起,干脆跪坐在床上,摇着他的胳膊晃悠,“跟俺说说呗死鬼,你看你这脸色,跟见了鬼似的!”她的指甲蹭过他寝衣下摆,带起一阵细微的痒意。
萧玦看着她亮晶晶的杏眼,那里面映着烛火的光,像落了两把小扇子。他犹豫半晌,终于抵不过她的软磨硬泡,低声道:“本王……梦见自己去了东北屯子。”
“东北屯子?”林晚晚眼睛瞬间瞪圆,像偷吃了鸡的狐狸,“梦见俺老家了?快说说,屯子口那棵老榆树还在不?有没有下‘大烟炮’?热炕头烧得烫不烫屁股?”她连珠炮似的发问,唾沫星子差点溅到萧玦脸上。
萧玦眼神飘忽,仿佛又陷进那片白茫茫的梦境:“梦见屯子外头全是雪,跟你说的‘大烟炮’一个样,刮得人脸生疼。家家户户房顶上堆着齐腰高的柴火,墙根下挂着成串的玉米棒子,黄澄澄的,跟金子似的。”
“哎呦喂!那可不是嘛!”林晚晚拍手称快,膝盖不小心撞到床柱,“嗷”地叫了一声又接着说,“冬天囤柴火,墙上挂玉米,那是俺们屯子的标配!再冷的天,往热炕头一坐,啃着烤玉米,得劲!”
“后来……”萧玦顿了顿,喉结上下滚动,脸色红得快要滴血,“本王身上穿着一件……大红大绿的花棉袄,袖子上绣着碗口大的牡丹,还是粉白相间的那种。”
“噗——”林晚晚一口唾沫差点喷出来,笑得前仰后合,床板都跟着晃悠,“大红大绿?花棉袄?王爷,你咋不穿条花棉裤呢?再配个二尺长的烟袋锅,往墙根下一蹲,绝了!”
萧玦黑着脸瞪她,却没什么威慑力:“还未说完。本王手里拿着两根红绸子,跟着一群扎白毛巾的汉子婆娘,在屯子中央的空地上扭……扭秧歌。”
“哈哈哈哈!”林晚晚笑得浑身发抖,差点滚到床底下,锦被滑到脚踝都没察觉,“王爷您可真行!还会扭秧歌呢?有没有人喊你‘大姑娘长得真俊’?”
萧玦想起梦里被一群人围笑的场景,耳根更红了:“旁边有个裹着蓝布头巾的老太太,拍着大腿喊‘大兄弟,扭得真浪!’”
“哎呦妈呀!”林晚晚笑得直拍大腿,眼泪都出来了,“指定是俺们村东头的王大妈!她就爱这么喊,上次还夸俺二舅扭得像个水蛇腰呢!”
“后来呢后来呢?”林晚晚擦着笑出来的眼泪,扒着萧玦的胳膊追问,像只好奇的小兽。
萧玦深吸一口气,仿佛在回忆什么惊天秘密:“后来……你出来了。”
“俺出来了?”林晚晚指着自己的鼻子,眼睛瞪得像铜铃,“俺是不是夸你扭得好,给你递酸梅汤了?”
“你……”萧玦看着她,眼神复杂得像口深井,“你叉着腰站在村口那棵老榆树下,头上戴着个毛乎乎的狗皮帽子,冲俺喊‘死鬼!’”
林晚晚:“……”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说:‘瞅你那熊样!扭得跟脑血栓后遗症似的!赶紧滚回家,把院儿里那垛柴火劈了!’”萧玦复述着梦境,语气里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本王……就真的去劈柴了。”
“噗——!”林晚晚彻底笑疯了,抱着肚子在床上打滚,锦被被踢到地上也不管,“俺咋这么暴躁呢?还让你劈柴?那柴火垛是不是跟小山似的?”
“嗯。”萧玦点头,眼神飘向窗外,“本王拿了把大斧头,劈了一垛又一垛,手心里全是泡。”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掌心,仿佛还残留着梦里的痛感。
“哈哈哈!”林晚晚笑得喘不过气,指着他直晃手指,“王爷,你这梦做得也太接地气了!是不是白天听俺跟秋菊唠嗑,说俺爹当年劈柴把斧头扔房顶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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