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云层,却驱不散云梦泽行营上空无形的森寒。
号角呜咽,穿透湿冷的空气,催促着猎手集结。
巨大的广场上,人喊马嘶,锦袍玉带与寒光铁甲交织,世家子弟们意气风发,仆从护卫穿梭忙碌,一派喧腾景象。
秦烈裹在一件半旧的靛蓝棉袍里,混杂在人群边缘。
他微微佝偻着背,脚步虚浮,脸色在晨光下更显蜡黄,活脱脱一个久病缠身的孱弱公子。
低垂的眼帘下,冰封的湖面不起微澜,只有绝对的冷静在无声流淌。
昨夜青铜古镜碎片传来的微弱波动,如同黑暗中指引的萤火,让他对体内那淤塞如乱麻的经脉,多了一丝旁人无法想象的“内视”之能。
这能力微弱得可怜,却是在这杀局四伏的猎场里,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他看似随意地移动着,实则每一步都精准计算。
身体深处,那被强行开辟出的、迥异于正统武道的微弱热流,正沿着古镜优化的诡异路线,艰难地搬运着。
每一次搬运,都牵扯着断裂经脉的剧痛,如同无数钢针在体内搅动。
冷汗浸透了内衫,又被冰冷的棉袍吸走寒意。他必须忍,像潜伏在雪地里的孤狼,等待那致命一击的时机。
“让开!瞎了你的狗眼!”
一声骄横的怒喝如同鞭子,狠狠抽在喧嚣的空气上。
人群下意识地向两旁分开,让出一条通路。
只见宰相之子李慕白,一身月白云锦猎装,绣着繁复的银线暗纹,端坐于一匹神骏异常的乌云踏雪驹上,正策马而来。
他左腿膝盖处裹着厚厚的白布,被精工打造的皮质护膝牢牢固定,脸上犹带着伤后的苍白,但那份骨子里的倨傲却丝毫未减,反而因这份“残缺”而平添了几分扭曲的戾气。
几个家奴打扮的护卫簇拥左右,狐假虎威地驱赶着挡路的人。
李慕白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钩子,在人群中逡巡,最终死死钉在了那个靛蓝色的、格格不入的身影上——秦烈!这个让他沦为帝都笑柄、断腿之痛日夜折磨的罪魁祸首!
新仇旧恨瞬间烧红了李慕白的眼。他猛地一勒缰绳,乌云踏雪驹长嘶一声,前蹄高高扬起,碗口大的铁蹄带着腥风,几乎要踏碎青石板!
“秦烈!”
李慕白的咆哮带着切齿的恨意,盖过了周围的嘈杂,“你这阴沟里的臭虫!也配出现在这云梦泽猎场?污了本公子的眼!”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鄙夷、怜悯、幸灾乐祸……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秦烈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喝和近在咫尺的烈马惊得魂飞魄散。他猛地一个踉跄,身体失去平衡,如同被狂风卷起的落叶,极其“狼狈”地向前扑倒!
方向,不偏不倚,正是李慕白坐骑那对高扬的、散发着危险气息的铁蹄之下!
“啊!”几声女子的惊呼响起。
眼看一场“意外”的践踏惨剧就要发生!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秦烈似乎出于求生的本能,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了一下,极其“巧合”地,一只沾着泥污的手,“啪”地一下,不轻不重地按在了乌云踏雪驹靠近前腿内侧的、一块因紧张而微微隆起的肌肉上。
那马儿正因主人勒缰而暴躁,前蹄悬空,重心不稳,被这突如其来、位置刁钻的一按,吃痛之下,肌肉本能地一抽搐!
“聿——!”
乌云踏雪驹发出一声惊慌的嘶鸣,原本扬起的铁蹄骤然下落,却因肌肉抽搐失了准头,重重踏在秦烈身体旁边的空地上!
砰!
坚硬的石板被踏出几点白印,碎石飞溅!
秦烈则“险之又险”地擦着落下的马蹄,扑倒在地。
尘土沾满了他的旧袍,他趴在地上,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仿佛刚从鬼门关爬回来,连头都不敢抬。
“废物!连站都站不稳!吓到本公子的宝马,你十条贱命都赔不起!”
李慕白惊魂甫定,随即是更汹涌的暴怒,他手中的镶金嵌玉马鞭高高扬起,鞭梢在晨光下闪烁着刺目的寒光,眼看就要狠狠抽下!
“李公子息怒!”
一个苍老的声音焦急响起,是王府的老仆福伯,他不知何时挤了过来,扑通一声跪在李慕白马前,不住磕头,“世子爷身子未愈,一时恍惚冲撞了公子!求公子大人大量,饶过世子爷这一回吧!”
李慕白的马鞭悬在半空,看着脚下抖如落叶的秦烈和磕头如捣蒜的老仆,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快意。他享受着这种居高临下、掌控他人生死的滋味。
“饶过他?”
李慕白嗤笑一声,鞭梢轻佻地指了指趴在地上的秦烈,“这路是给人走的,不是给这种碍眼的爬虫爬的!惊了我的马,差点害本公子摔下来!福伯,你说,该当何罪?嗯?”
“是是是!世子爷该死!冲撞了公子!老奴替世子爷给公子赔罪!公子要打要罚,冲老奴来!”
福伯老泪纵横,额头磕在冰冷的石板上,砰砰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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