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启明书房灯火通明,黄光玻璃灯将室内照得纤毫毕现。
陈默拘谨地站在书案前,心绪翻涌。
这间屋子,和他住的营房一样,简洁、规整,却又处处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先进”。
“坐。”朱启明的语气很平淡。
陈默犹豫了一下,还是在旁边的木凳上坐了半个屁股,腰杆挺得笔直。
“今天,在启明镇里,都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朱启明开门见山,手指在桌上一份地图上轻轻敲击着,
“说实话,我不喜欢听假话。”
陈默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这是又一场“拷问”。
“回将军。学生所见,匪夷所思。所闻,振聋发聩。”
他斟酌着用词,“镇中器物,多为闻所未闻之‘妖器’。军中秩序,森严至极,远非卫所可比。学生心中……既敬佩,又惶恐。”
“惶恐什么?”朱启明抬起头,双目如刀,直刺人心,“惶恐我朱启明私造兵甲,编练强军,是想学那安禄山,要做个乱臣贼子?”
陈默的冷汗“唰”一下就下来了。
这话太诛心了!
陈默脊背生寒,不敢应声。
朱启明却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自嘲和苍凉。
“陈默,你以为,我弄出这些东西,定下这些规矩,是为了自己当皇帝,坐龙椅?”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星星点点的灯火。
“你错了。”
“我大明,病了。病入膏肓!”
“从朝堂到乡野,从文官到武将,全都烂透了!就像一棵从根上就开始腐烂的大树,眼看就要倒了!”
“我若想当军阀,何须如此麻烦?大可学那些丘八,纵兵抢掠,杀人放火,来钱更快!我若想割据一方,何必去招惹建奴?守着这粤北山区,当个土皇帝,岂不快活?”
朱启明猛地回身,目光灼灼地盯着陈默。
“我朱启明,要的不是推倒这棵树!我要的,是给这棵烂透了的树,换上新的根,浇上新的水,让它重新焕发生机,长成一棵能为天下苍生遮风挡雨的参天大树!”
“我这支军队,不是我朱启明的私兵!它是大明的刀!一把崭新的、锋利的、能斩尽一切内外之敌的刀!”
“我要的,不是我自己黄袍加身。我要的,是将来我大明的每一个士兵,都能吃饱穿暖,挺直腰杆!我要的,是将来我大明的每一个百姓,都不再畏惧官兵如虎,不再受饥寒之苦!”
“你懂吗?”
陈默彻底呆住了。
他张着嘴,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朱启明那番话在反复回响。
这是何等的气魄!
何等的胸襟!
这哪里是武夫,这分明是……是胸怀天下的……
“你的事,我也想好了。”朱启明回到书案后,语气恢复了平静,“除了誊写军规,编撰识字课本,我还要你办个夜校。”
“夜校?”
“对,就是晚上开的学堂。专门教我手下那帮文盲军官识字。王大力、陈国柱他们,一个个都是睁眼瞎,打仗还行,连他娘的军令都看不懂,这不行!”
朱启明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教材,就用俗体字。越简单越好,怎么好认怎么来,别给我整那些之乎者也的正体字,老子看了都头疼。”
陈默刚想争辩“正字乃华夏之根,岂可轻废”,但看到朱启明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又把话咽了回去。
“学生,遵命。”
会见结束,陈默浑浑噩噩地回到自己的小屋。
他刚坐下,门就被敲响了。
一个勤务兵抱着一堆东西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憨厚的笑。
“陈先生,将军吩咐给您送来的。”
勤务兵放下东西就走了,留下陈默一个人对着那堆东西发呆。
那是一套崭新的、灰色的换洗衣裤,料子是普通的棉布,但入手干净、干燥,还带着一股他从未闻过的、清新提神的异香。
一床同样带着异香的干净被褥,柔软蓬松。
一个造型简洁的白色瓷杯,光滑细腻,毫无瑕疵。
还有一个银白色的金属短筒,前端镶着一片透明琉璃,手里沉甸甸的,不知是何物。
他下意识地摩挲着那个金属短筒,无意中按到了上面的一个凸起。
“啪!”
一道雪亮的光柱猛地从琉璃端射出,打在对面的墙壁上,亮得刺眼!
“啊!”
陈默吓得手一抖,那“妖器”掉在地上,光柱在屋里胡乱晃动。
他手忙脚乱地捡起来,又胡乱按了几下,光柱才熄灭。
他瘫坐在床沿,心脏狂跳。
之前所有的抵触、怀疑、清高,在这一刻,被这束光,这股异香,这匪夷所思的一切,冲击得粉碎。
朱启明,他究竟是何许人也?
他说的那些话,那些“为大明换新根”的豪言壮语,再次浮现在陈默脑海。
这一刻,陈默信了。
彻底信了。
能造出此等“神物”,能说出那番话的人,绝非凡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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