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城区最后一道扭曲的合金闸门在身后缓缓沉降,发出沉重而悠长的金属呻吟,如同旧时代的叹息,最终彻底隔绝了那片埋葬了太多血泪的钢铁坟场。灼热的废土之风裹挟着粗糙的沙砾,如同无数细小的刀子,瞬间扑面而来,抽打在迁徙队伍庞大的车体装甲上,发出密集而沉闷的沙沙声。
温时绯坐在摇晃的运输车副驾,隔着布满细小划痕的强化玻璃,最后回望了一眼。曾经遮天蔽日的巨大全息广告牌骨架在昏黄的天际线下扭曲变形,如同巨兽垂死的骸骨。那是他们战斗过、挣扎过、也最终告别的地方。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胸腔中翻涌,是告别废墟的释然,是奔赴未知的忐忑,更是对身后这片土地下,那些再也无法同行亡魂的沉重哀悼。
她收回目光,看向前方。庞大而沉默的车队如同一条钢铁长龙,在无边无际的、被风蚀成奇形怪状的黄褐色荒原上缓慢蠕动。打头的是几辆经过改装、覆盖着厚重装甲和探测天线的勘探车,如同巨兽的触角,警惕地扫描着前方的死亡陷阱。其后是装载着精密仪器、珍贵种子库和“灯塔”核心数据库备份的大型运输车,它们被护卫车队层层拱卫在中间。最后是负责断后和机动支援的武装车队,黎朔那辆标志性的、如同移动堡垒般的重型指挥车如同定海神针般压阵。滚滚烟尘在车队尾部拖曳出长长的黄龙,融入铅灰色的天空。
车厢内很安静,只有引擎的轰鸣和车体颠簸的噪音。驾驶员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汉子,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被风沙模糊的地平线。温时绯的便携终端屏幕亮着,显示着从勘探车实时传回的地形扫描图和辐射指数。代表安全路径的绿色线条在代表高辐射区和未知区域的红色、灰色阴影中蜿蜒穿行,如同一条脆弱的生命线。
“前方十公里,进入‘哭泣峡谷’边缘。辐射读数波动,中度风险。地质扫描显示有近期塌方迹象,建议绕行或低速谨慎通过。”勘探车的预警信息在通讯频道中响起。
“收到。车队减速,保持间距。勘探组,放出无人机,确认塌方点具体情况。”黎朔沉稳有力的声音从指挥频道传来。
温时绯的手指在终端上快速操作,将预警信息标注在地图上,同时调出“灯塔”数据库中关于“哭泣峡谷”的地质档案。旧时代的矿坑、断层、加上长期的辐射侵蚀,让这片区域的地质结构极其脆弱。她眉头微蹙,一丝不安悄然爬上心头。
就在这时,一阵压抑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从后面车厢传来,打破了车内的寂静。那咳嗽声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粘滞感,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
温时绯的心猛地一沉。是那个叫小芸的女孩。瘟疫虽然被清除,但身体孱弱的孩子和老人,对这废土恶劣环境的适应力远低于常人。她立刻解开安全带,对驾驶员说:“我去后面看看。”
她推开连接后车厢的密封门,一股混合着汗味、药味和呕吐物酸腐气息的热浪扑面而来。后车厢被临时改造成了简陋的医疗区,十几张简易担架床挤在一起,上面躺着病情较重或体质虚弱的迁徙者。秦博士花白的头发被汗水浸透,贴在额角,他正俯身在一个剧烈咳嗽、脸色青紫的孩子床边,用听诊器仔细听着,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凝重。几个穿着自制防护服的志愿者脚步匆匆,脸色疲惫地穿梭在病床间,更换着污浊的纱布和点滴瓶。
小芸蜷缩在角落里的一张担架床上,小小的身体因为剧烈的咳嗽而蜷成一团,像只受伤的小兽。她旁边,那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她的奶奶,紧紧抓着孙女滚烫的手,浑浊的泪水无声滑落,口中喃喃地、绝望地低语:“造孽啊……刚逃出鬼门关……这鬼地方……是要收了我娃儿的命啊……”
“秦博士,小芸怎么样?”温时绯快步走到床边,蹲下身,轻轻握住小芸另一只冰凉的小手。孩子的手心全是冷汗,脉搏快得吓人。
秦博士直起身,摘下听诊器,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声音沙哑:“急性呼吸道感染合并轻度辐射灼伤。废土的风沙和无处不在的低剂量辐射,对呼吸系统和免疫系统的损伤比预想的更严重。我们的抗生素……对这种复合损伤效果很有限。”他指了指旁边一个空了大半的药箱,眼中是深切的忧虑,“储备消耗太快了。尤其是针对辐射损伤的特效缓解剂,几乎告罄。再这样下去……”
他没有说下去,但沉重的绝望感如同冰冷的石头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迁徙才刚刚开始,死亡的阴影就如同跗骨之蛆,再次悄然笼罩。
温时绯看着小芸痛苦的小脸,看着秦博士眼中那近乎枯竭的疲惫,一股巨大的无力感瞬间攫住了她。她是战士,是探索者,但在病魔面前,她的匕首和知识显得如此苍白。她下意识地摸向自己贴身口袋,那里装着哥哥温远留下的、那个刻着神经图腾的冰冷数据存储器。它带来了方舟的希望,却无法驱散眼前的死亡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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