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子回京后,一举一动都在争抢帝心。
此次治灾,他可谓一手遮天,此刻又怎能容忍他一向排斥抵触的巫祝“争”去发现暗河的大功。
同其它事在人为的治灾事项不同,暗河水源的发现会被视作某种天意庇佑,故而此类事务必亲自前往,才能占下祥名,彰显为苍生向上天请命之诚。
此子射杀祝执后,便自诩祥祯化身,若果真再被他寻到水源充沛的暗河,到时他若借此自称天命,只怕百姓也要去信上一信,说不定就要弥补了那腿疾之缺。
民心愚昧,但一旦成势,在这动荡之际便会带来无限麻烦。
然而根本没有什么如渊般的暗河,只有如渊般的陷阱。
寻到暗河是天意,死在寻找暗河的山中也可以是天意。
那南山深处地势复杂,方便掩藏人手踪迹,也方便抹去尸首痕迹,毕竟失足跌落山崖被野兽分食也是常见之事。
到那时,再没有什么祥祯化身,只有短命的皇六子。
芮泽透过半开的窗棂,看向庭院内用水瓢替花草浇水的婢女,想到与这婢女年纪相当的花狸,不禁目露一丝满意之色。
这只狸猫有大用,天真却也机灵,只是涉世未深,幸而涉世未深,根基未稳,才能被他及早掌控。
她此番治疫又添威望,那被她巧妙立名为生息台的庵庐,已被百姓视作受大巫神庇佑之地,从那座庵庐中痊愈离开的百姓,将来都会感念她的恩德。
他胜在于此狸继续壮大之前将她控制。
这颗早已与政事人心息息相关的棋子要好好养大,来日必将还有大用。
若她足够听话,他自会考虑将解药赐予她,到那时,倒可以答应承儿将她收作自己人,也好用另一种方式将她收用,牢牢绑定在同一条船上。
有风穿过庭院,刚浇过水的花草簌簌而动,枝叶鲜亮。
深山中粗壮的草木盘根错节,暂时未被旱情影响太多,大树依旧繁茂,枝叶在风中晃动,发出比庭院草木更密集的沙沙声。
芮泽眼中有大用的花狸,比他眼中短命的皇六子更先一步遭遇了杀机。
杀机从簌簌而动的山壁草木中破出,化作一支锋利箭弩,呼啸着刺向在山谷间缓行的花狸。
箭弩飞出的前一瞬,少微已有觉察。
除了敏锐五感,她很擅长分辨草木间的响动是来源于风,还是源于外来的不速之客。
在天狼山长到九岁那年的夏日傍晚,少微提着两桶水,返回住处的路上,被一名藏在小路旁草丛中的山匪窜出来扑倒在地。
那山匪口中发出怪异的笑,九岁的少微不解其意图,但确认这是一种恶意欺凌,她没有呼救,迅速反击,抓过一块锋利的山石,狠狠砸破对方的头,划伤了他一只眼。
她九岁时的力气已经很惊人,只是很少在人前出现展露,那山匪受伤,吓得落荒而逃。
见水桶里的水被打翻,那是给阿母沐洗用的,少微咬牙切齿,又跑着追去,将那山匪从背后扑倒,一顿拳头砸在他的头脸上。
刚觉得出了气,起身之时,却见自己的粗布裙在反击时不慎蹬破,那是阿母刚替她缝补过的,阿母手指不好,缝补起来何其辛劳,少微这下更是气到极致,又将那人好一顿踢打,出于报复,也撕破他的衣,并威胁他不准说出去。
重新跑回去替阿母打了水,少微未敢与阿母提及此事,又怕那山匪不顾她的威胁向秦辅告状,好在暗中观察很久,此事并未被揭破,那山匪瞎了一只眼,从此见到她就似见到怪物,总要躲着走。
这段经历并不足以令少微害怕,她不知恐惧为何物,但擅长生存,凡是经历过的危险,她总会在心底留下经验,从此戒备应对。
从那之后,草丛山林间凡有风吹草动,她都会留意分辨。
此次入山寻找暗河,乃是有备而来,更加不会放过任何动静。
曾在她往返神祠与姜宅的路上暗中盯着她的眼睛,曾在五月五夜宴上趁乱对她出箭的未知黑手,十之八九与赤阳脱不了干系的不明敌人……怎会放过趁她出城将她捕猎的机会?
此劫无法避免,但比起成为完全被动的猎物,不如由她来定下这捕猎的地点与方式。
踏入此山中,是为了让芮泽的人更方便对刘岐下手,也是为了让暗中的人更方便对她下手。
如此良机可遇不可求,不明的猎人果然伺机现身,他们紧随着入山,刚寻到花狸踪迹所在,趁她身边七名禁军有四人在前探路,三人在她后方,身侧空守之际,毫不迟疑地射出了具有一击毙命之力的弩箭。
猎人隐藏在左侧山林间,弩箭破林而出的一瞬,花狸踏过山间浅溪中的石,脚下忽然打滑,身形往右侧倒去,半边身体倒入溪水中。
弩箭掠过迸溅而起的水珠,本就细小的水珠碎裂成水雾,伴着杀机弥漫开来。
那利箭险险擦过花狸身形上空,箭头倏地扎入右侧山石缝隙中,后方三名禁军瞬间色变,大呼一声“有刺客”,同时有人拔刀,有人取下身后背着的长弓。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