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仁坊李府新邸,今夜灯火辉煌。
不同于东宫夜宴的庄严与御书房的肃穆,后宅的花厅里弥漫着一种精心营造的温馨雅致。
时令的秋菊被巧手布置,或淡雅或浓烈,点缀在厅堂角落。
空气里浮动着清甜的果香与名贵熏炉散发的幽兰气息。
丝竹之声若有若无,是技艺精湛的乐师在屏风后演奏着舒缓的《平湖秋月》。
王氏,这位昔日的世家闺秀,如今的阁老夫人、六首状元与太子妃之母,身着绛紫色缠枝牡丹纹的诰命常服,发髻高挽,只簪一支温润的羊脂白玉凤头簪,既显尊贵又不失亲和。
她笑容温婉,长袖善舞地周旋于花厅之中,如同一只优雅的蝶。
受邀而来的女眷们,身份皆不寻常。
刘阁老那位以端方持重闻名的夫人,陈阁老那位才情不俗、掌管中馈的儿媳,都察院周御史那位素有“女中诸葛”之称的夫人,还有几位家风清正、在朝中颇有人望的中立派官员家眷。
更引人注目的是,太子妃李芸的生母、王夫人娘家的嫂子(王氏特意从京郊接来),此刻也端坐上首,眉眼间与李芸有几分相似,带着几分矜持的喜气。
“刘夫人,您尝尝这蟹酿橙,是南边刚送来的鲜蟹,配着太湖的橙子,最是应景。
”王氏亲自将一碟精巧的点心奉到刘阁老夫人面前。
“李夫人费心了,果然鲜甜。
”刘夫人含笑点头,目光扫过厅堂布置,眼中流露出赞许。
“陈少夫人,听闻你近日得了一幅前朝花鸟大家的小品?改日可要请我去开开眼。
”王氏又转向陈阁老的儿媳,话题自然引向风雅。
“婶婶说笑了,在您面前,我那点微末收藏哪敢献丑?倒是您府上这盆‘绿牡丹’,品相极佳,怕是御花园也难得一见呢!”陈少夫人巧笑嫣然,不着痕迹地恭维着主家的品位。
李芸,如今的太子妃,一身杏黄色宫装,气质端庄华贵,却无半分骄矜。
她安静地陪在母亲身边,适时地为长辈们添茶,偶尔轻声细语地接上几句关于京城时新花样子或养生之道的闲话,笑容温婉,仪态无可挑剔。
她的存在,便是李家地位最有力的无声注脚。
席间气氛融洽,笑语晏晏。
王氏谈吐得体,既不刻意炫耀李家的圣眷和儿子的功绩,又能巧妙地将话题引向家风和睦、子弟勤勉、感恩君上等方面。
她提及李承宗为政务废寝忘食,李明归家后一头扎进书卷,李朗在翰林院如何得前辈赏识…言语间流露出的,是一个家族根基稳固、父慈子孝、蒸蒸日上的气象。
酒过三巡,气氛正酣。
王氏向侍立一旁的丫鬟使了个眼色。
不一会儿,花厅的门被轻轻推开,李明一身月白色儒衫,身姿挺拔,面带温润谦和的笑容,走了进来。
“诸位夫人安好,母亲安好。”
李明先向王氏行礼,随即又团团一揖,姿态放得极低,“晚辈李明,听闻诸位长辈在此欢聚,特来请安,谢诸位夫人莅临寒舍,蓬荜生辉。”
他的出现,恰到好处。
既不是主角,却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这位名震京城的六首状元、漕运功臣、未来的国之栋梁,此刻却毫无少年得志的轻狂,只有对长辈的恭敬与世家子弟的温润如玉。
“李状元快快请起!”周御史夫人率先笑道,“早听闻状元郎风姿无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更难得如此谦逊知礼,李夫人真是好福气!”
“是啊,李状元为国操劳,还惦记着来给我们这些老婆子请安,真是有心了。”
刘阁老夫人也含笑点头。
陈少夫人则掩口轻笑:“李状元这一来,倒显得我们方才议论的什么花样子、绣工都俗气了,该请状元郎给我们讲讲漕运新事才是!”
李明温和一笑,应对得体:
“诸位夫人谬赞了。晚辈才疏学浅,幸得陛下不弃,太子殿下提携,略尽绵薄。些许微末功业,实不值一提。倒是诸位夫人持家有道,相夫教子,维系京中清流门风,才是真正的功德。晚辈钦佩不已。”
他既点明了圣眷和东宫背景,又将功劳归于皇恩和太子,更将姿态放低,把赞誉送还给在座的诰命夫人们,分寸拿捏得妙到毫巅。
一时间,花厅内赞誉之声更甚。
王氏看着儿子挥洒自如,眼中满是欣慰。
这场家宴的目的,已然达到——无声地展示了李家的实力、底蕴、人脉与未来,在京城最顶级的贵妇圈层中,巩固了地位,传递了稳定与清正的信息。
然而,就在这前厅其乐融融之时,后厨通往花厅的回廊拐角处,却上演着另一幕。
张铁柱,这位威名赫赫的“张大特勤”,此刻正经历着职业生涯中最严峻的考验!他被忠叔赋予了看守宴席最后一道珍品——一篮子刚从西域快马加鞭运抵京城、金贵无比的哈密瓜——的光荣使命!
那哈密瓜个头饱满,瓜皮金黄,网纹细密,散发着一种勾魂夺魄的、从未闻过的异域甜香!这香味,对于嗅觉灵敏、食欲旺盛的张铁柱来说,简直是地狱级的折磨!他像一尊铁塔般杵在篮子旁,怀里抱着擀面杖,眼睛却死死盯着那金黄的瓜,喉咙里不断发出“咕噜咕噜”咽口水的声音。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