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将近，渤海湾笼罩在浓得化不开的墨色之中。
海风呜咽，卷起冰冷咸腥的浪涛，狠狠拍打着天津卫沉寂的码头。
白日里的喧嚣早已散去，唯有几盏昏黄的气死风灯，在废弃栈桥的尽头摇曳，如同鬼火。
三艘中等体量的福船，如同蛰伏的巨兽，静静地停泊在栈桥最东侧的阴影里。
船身吃水颇深，显然满载着沉重的货物。
船上人影绰绰，动作迅捷而无声，正在做最后的起锚准备。
船头，一个头戴宽檐斗笠、身形精悍的老者负手而立，左颊那道寸许疤痕在昏暗的光线下更显狰狞。
他正是漕帮三爷！他鹰隼般的目光警惕地扫视着漆黑的海面，又回头望了望灯火阑珊的天津卫城，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即将逃脱升天的得意。
“时辰到了，起锚！升帆！”三爷压低声音，沙哑的命令如同夜枭啼鸣。
“是！”手下低声应和，粗壮的缆绳被解开，沉重的铁锚在绞盘的吱呀声中缓缓升起。
巨大的硬帆被水手们合力拉起，贪婪地捕捉着凛冽的东北风。
三艘福船如同离弦之箭，借着风势，悄无声息地滑离了栈桥，向着外海深沉的黑暗驶去。
船头劈开墨色的海水，留下三道翻滚的白浪，如同通往地狱的裂痕。
“成了！”三爷心中一块巨石落地，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
只要驶出这片近海，进入茫茫公海，自有接应的船只。
这批“货”一出手，便是泼天的富贵，更能在那些大人物面前立下奇功！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金山银海和无上的权势在向自己招手。
然而，就在船队刚刚驶离码头不过数里，即将融入无边黑暗之际——
“咻——啪！”
一道刺眼的赤红色焰火，如同撕裂夜幕的利爪，猛地从侧前方的海面上腾空而起！在漆黑的夜空中炸开一朵妖艳夺目的火莲！
“不好！有埋伏！”三爷瞳孔骤缩，厉声嘶吼！船上瞬间大乱！
仿佛是对那焰火的回应，原本死寂的海面上，陡然亮起十几盏刺目的气死风灯！灯光撕破黑暗，映照出五六艘快如鬼魅的狭长船只！这些船体型不大，却异常灵活，船头包着铁皮，船身吃水极浅，如同贴着海面飞行的海鸟！正是皇城司秘而不宣的快速缉私船——“海鹞子”！
“皇城司办案！前方船只，立刻落帆停船！违令者，格杀勿论！”一个中气十足、带着浓重肃杀之气的吼声，借助特制的铁皮喇叭，如同雷霆般滚过海面，压过了风声浪啸！
“他娘的！是皇城司的鹰犬！快！冲过去！”三爷目眦欲裂，彻底撕下了伪装的镇定，拔出腰间佩刀，疯狂嘶吼，“弓弩手！火铳手！给老子打！挡住他们！冲出去重重有赏！”
命令一下，三艘福船上瞬间亮起火光！弓弦震响，密集的箭矢如同飞蝗般射向逼近的“海鹞子”！更有几杆黑洞洞的乌铳从船舷探出，喷吐出橘红色的火舌和呛人的硝烟！铅弹呼啸着撕裂空气！
“咄咄咄！”箭矢钉在“海鹞子”包着牛皮的船舷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砰！砰！”铳弹打在铁皮船头，溅起刺目的火星！
海面上，瞬间被火光、硝烟和尖锐的呼啸声充斥！平静被彻底打破，杀戮的序幕骤然拉开！
“举盾！规避！还击！”皇城司的指挥官显然也是狠角色，面对突如其来的打击，丝毫不乱。
训练有素的番役们迅速举起蒙着牛皮的藤牌，护住要害。
船上的弓弩手也立刻反击，更有几艘“海鹞子”船头，竟推出了小型佛郎机快炮！
“轰！轰！”沉闷的炮声响起！虽然口径不大，但发射的霰弹在近距离威力惊人！如同暴雨般泼洒向三艘福船！
“啊——！”惨叫声顿时在福船上响起！木屑纷飞，血肉横飞！甲板上瞬间倒下了好几个水手和护卫！
“顶住！给老子顶住！”三爷状若疯魔，挥舞着佩刀，躲在船舷后嘶吼。
他身边那两个气息沉凝的护卫（缺耳和三指）果然凶悍，一人持刀格挡开射来的箭矢，一人竟操作着一架威力更大的床弩，粗如儿臂的弩箭带着凄厉的尖啸射向一艘逼近的“海鹞子”，险些将其洞穿！
海面上，一场短暂却极其惨烈的追逐战爆发！皇城司的“海鹞子”凭借速度和灵活性，不断穿插包抄，箭矢、铳弹、霰弹如同狂风暴雨般倾泻！三爷的福船则仗着船体较大、火力凶猛（尤其是那架床弩）和护卫的悍勇，拼命向外海突围！双方船只在波涛中剧烈颠簸，不断靠近、碰撞、分开，每一次接触都伴随着金属的交鸣、火器的咆哮和垂死的哀嚎！海风裹挟着浓烈的血腥味和硝烟味，弥漫在冰冷的夜空中。
大部分“海鹞子”死死缠住了两艘福船，利用人数和火力优势，不断向其倾泻打击。
很快，这两艘船被打得千疮百孔，桅杆折断，帆布起火，甲板上死伤枕籍，失去了行动能力，如同两条死鱼般漂浮在海面上，被皇城司的船只迅速靠帮，番役们如狼似虎地跳帮登船，控制局面，搜查赃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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