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清闸的淤泥尚未干透,运河的呜咽仿佛还萦绕在耳边,一份沉甸甸、凝聚着血泪与铁证的奏章,连同几辆囚车和一队精悍的皇城司番役,便已星夜兼程,抵达了紫禁城。
乾清宫东暖阁,门窗紧闭。
浓重的龙涎香也压不住空气中那几乎凝成实质的、山雨欲来的压抑。
御案之上,摊开的不是寻常奏疏,而是一份足以让整个朝野震动的《临清闸崩塌事故详查奏报及涉案人证物证录》!
皇帝端坐于御案之后,明黄色的龙袍在烛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他面无表情,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如同两口即将沸腾的寒潭,缓慢而沉重地扫过奏章上的每一个字,每一行证据链条。
李明亲笔所书的奏报,条理清晰,字字如刀:
—— 详述崩塌现场勘察:掺杂大量劣质风化砂石的石基样本,触目惊心;
—— 呈上未燃尽的火油布条、引线残迹,铁证如山指向人为爆破;
—— 附闸口小吏赵栓子完整口供画押,详述偷工减料、贿赂渎职、深夜鬼祟人影及闷响;
—— 呈赵栓子以命相护的私账原本,上面朱扒皮(朱贵)的营造行用料造假、贿赂河道厅钱通判、乃至向上打点工部胡主事的银两数目、时间、经手人,白纸黑字,清晰可怖!
—— 随附工部都水司主事胡惟庸(于京城皇城司诏狱中)的部分口供节录,虽未直接攀咬景王,但其与景王府首席幕僚杜先生的亲戚关系,以及杜先生曾“关切”询问临清闸检修进度等细节,已如毒蛇吐信,指向那最骇人的方向!
—— 最后,是临清地方涉案人员朱贵、钱通判等人认罪画押的供状!
奏章旁边,还摆放着几样实物:一块灰黄松散、一捏就掉渣的“石基样本”;几片烧焦浸油、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破布;还有那本染着赵栓子血迹和汗渍、边角卷起的私账本!
皇帝的手指,无意识地、极其缓慢地划过那劣质石料的粗糙表面,划过那火油布焦黑的边缘,最终,停留在那本染血的私账上。
他的指尖,甚至能感受到那粗糙纸张下,一个小吏在滔天罪恶与巨大恐惧中,用生命记录真相的微弱脉搏。
时间仿佛凝固了。
侍立在角落的内侍总管和几个小太监,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屏住了呼吸,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墙缝里。
偌大的暖阁,落针可闻,只有皇帝那越来越粗重、越来越压抑的呼吸声,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在深处轰鸣!
终于,当皇帝的目光再次落回奏章中关于胡惟庸与杜先生关系的那一段时,那强行压抑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滔天怒火,再也无法遏制!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皇帝枯瘦的手掌,裹挟着雷霆之怒,狠狠拍在坚硬的紫檀木御案之上!力道之大,整个桌案都剧烈地晃动起来!案上那方价值连城的九龙端砚被震得跳起,墨汁泼洒,如同污血般染黑了明黄色的奏章和光洁的金砖地面!
“孽障!孽障!!!” 皇帝的咆哮声如同受伤的雄狮,震得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他猛地站起身,胸膛剧烈起伏,额角青筋暴跳,双目赤红欲裂,死死盯着奏章上“景王府”、“杜先生”那几个字,仿佛要将它们烧成灰烬!
“丧心病狂!丧尽天良!为了阻挠新政,为了争权夺利,竟敢…竟敢毁我漕运命脉!视人命如草芥!视国法如无物!视朕…视朕如无物!!!”
他一把抓起那份染血的私账和胡惟庸的口供节录,狠狠掼在地上!纸张纷飞,如同祭奠亡魂的纸钱!
“证据!铁证如山!都指向了朕的好儿子!朕的好儿子养的好奴才!!!”
皇帝的声音嘶哑,充满了被至亲背叛的刻骨痛楚和滔天杀意!暖阁内的空气仿佛都被这怒火点燃,令人窒息!
内侍总管“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抢地,浑身抖如筛糠:“陛…陛下息怒!保…保重龙体啊!” 其他小太监更是吓得瘫软在地,连话都说不出来。
皇帝如同一尊暴怒的魔神,在御案后来回踱步,沉重的脚步声如同战鼓,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他几次看向殿外景王府的方向,眼中杀机翻涌,似乎下一刻就要下旨拿人!然而,最终,那喷薄欲出的雷霆,还是被他用无上的意志力,强行压回了胸腔深处。
他停下脚步,闭上眼睛,胸口依旧剧烈起伏,但再睁开眼时,那骇人的赤红已退去大半,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的、令人心寒的失望与…权衡。
“传旨…” 皇帝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疲惫到极致的森寒,“召内阁…并三皇子朱翊钧…即刻…进宫见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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