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厅里忽然静得只剩炭火“哔啵”。
马进山跪过的那块金砖还带着余温,像把热炭塞进了每个人的胸口。
朱有建抬手在空中虚按,示意众人收声,目光却穿过窗棂,投向更远的北方——
那里,秋草连天,风一吹,便露出灰白的草根,像一道道旧伤疤。
“马进山。”
皇帝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铁器擦过磨刀石的冷冽。
“朕给你三个时辰挑人。
今日日落之前,把甘州六卫还喘气的军户名册报上来——
不论老幼,只要姓军,一个不落。”
“臣遵旨!”
马进山抱拳,甲叶“哗啦”一声,像平地炸起一道小霹雳。 他喉结滚动,声音低却稳:
“陛下,甘州六卫如今散在河西各处,有的给商队当护卫,有的在山里垦荒。
要聚齐他们,得先派人沿途敲锣告示,再发‘归籍令’——
臣定能召集全,不负陛下圣恩!”
朱有建哈哈大笑道:
“好,马爱卿尽管去做,斡难河总督位置,朕预先许你了!”
朱有建看向孙守法一眼,说道:
“孙爱卿,朕还打算让你先行坐镇归化堡,待阴山主堡建成,总督之位你当仁不让。”
孙守法愣住。
“总督”二字,比副总兵的“副”字重得太多,像一块烧红的铁印,烫得他耳根发红。
朱有建却不容他推辞,抬手在空中一划:
“甘州、肃州、宁夏、榆林、大同、宣府——
六镇旧军,朕一并改募。
家眷随军迁徙,沿途驿站、粮车、医官,朕已让鲁总监备好。
到河套后,十人一棚,三十人一哨,百户仍用旧称,却归棱堡直辖。
军饷、屯田、牧场,全按今日说好的办。
朕只给你们一句话——”
他声音陡然拔高,像利箭离弦:
“草原可以跑马,但跑不出朕的掌心!”
话音落地,殿外忽起一阵风。
风掠过棱堡的飞檐,吹得旗角猎猎作响。
马进山忽然咧嘴,露出缺了半颗门牙的笑:
“陛下,末将定守好斡难河!
不让草原能跑一匹鞑虏战马!”
他转身大步往外走,靴跟踏得金砖“噔噔”作响,背影竟像一杆新磨的标枪,笔直地戳向北方。
孙守法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二十年前,自己第一次穿上副总兵甲胄的那天。
那时他也这般年轻,这般滚烫。
只是那时,他守的是关墙;
如今,他要去守草原。
朱有建负手而立,目光越过众人,越过窗棂,越过尚未发芽的冬麦地。
他仿佛已经看见:
来年开春,第一座棱堡的炮口会喷出第一簇火;
第一群甘州军户会牵着妻儿,在堡下扎起第一顶白毡帐;
第一垄冬麦会拱破冻土,把绿意一直铺到黄河边。
而更远的地方,鞑靼的狼旗会第一次犹豫不前——
因为他们终于发现,草原的尽头,不是天,而是大明的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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