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府里,吴三桂正对着满桌的酒菜发呆。
张氏坐在对面,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反倒沉住了气:
“罢了,免了职,正好在家歇些日子。
你这些年在边关,也该歇歇了。”
吴三桂没说话,只是端起酒壶猛灌。
他想起山海关的弟兄,想起那些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兵,忽然觉得眼眶发酸。
他不怕皇帝治罪,就怕那道他守了半辈子的关,落进别人手里,更怕他喂饱的兵,改了姓!
“要不,”
张氏忽然开口,
“我去求求建平伯?
让他在陛下面前说句好话?”
吴三桂摆摆手,苦笑一声:
“没用的。他已经变了,变得比过去更加刚愎自用!
他要的不是听话的奴才,是能替他打仗的刀。”
他放下酒壶,眼里忽然闪过一丝清明,
“或许……他说的对,我是该反省反省了。”
张氏不知是该悲还是喜,夫君如今在家了,似乎喜该多些,只是……
她不知道的是,他的夫君还有另外的打算,只是不想与妇道人家多说。
吴三桂早已安排亲兵去往山海关传信:
奸贼惑上撤渝关,三万铁骑清君侧!
至于事有不成会如何?
出关去投大清。
窗外的夕阳斜斜照进来,落在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竟透出几分不甘,又藏着几分隐秘的期待。
吴三桂在张氏这里喝完酒,径自去往吴襄屋中,将今天发生的事与他说道,也将要清君侧的事情说出来。
吴襄给吓到了,连说糊涂啊,使不得啊,今上可不是那么好相与的,御史台都给解散了,好大儿莫要做自毁的事啊!
吴三桂幽幽道,晚了,亲兵已持信去了山海关。
吴襄跌坐在地,这位曾经在辽东也是叱咤风云的人物,如今无助地像几百个月大的孩子;
吴家完了,今上表现出来的只是他们猜测的实力,实际到底什么样,完全未知。
你以为,朝廷大员是好相与的?
哪个不是精明到头顶流脓,可是谁敢来揭盖子?
吴襄与祖氏商议后,决定以回乡给祖宗祭祀的机会,送吴三桂回南直隶高邮州;
山海关守军真闹腾起来,只要自家儿子不在场,哪怕获罪,也不会是死罪。
吴襄的逻辑很清晰,先不论皇帝到底怎么出手,就是如今京中的游击军,为了扞卫自身利益,也不会让大明倒台。
虽然有六万多人接下任务,去往关外执行掳人任务,还有七万人去河南接媳妇,可京中依然有四万多好手。
连闯贼都不是他们对手,山海关兵真能入得了京师?
山海关,寒风和着海风呼啸,传旨太监的身影刚出现在城头。
寒风卷着他的尖嗓,穿透了营垒:
“陛下有旨,吴三桂总兵归家省亲,防务暂由副总兵白广恩代理,众兵将换防通州,兵械留下,限时三日!钦此。”
城头上的兵丁们面面相觑,有人窃窃私语,有人面露忧色,却没人敢轻易动弹。
远处的快应队已悄然布防,刀鞘里的刀,在夕阳下泛着冷光,像一张无形的网,罩住了这座风雨飘摇的雄关。
一场不动声色的换防,正在暮色里缓缓拉开序幕。
吴襄的手指在供桌上的香炉里胡乱扒拉着,香灰沾了满手,他却浑然不觉。
祖祠里供着吴家列祖列宗的牌位,檀香的烟气缭绕,映得他鬓角的白发像结了层霜。
“糊涂!你是真糊涂啊!”
他猛地转身,指着吴三桂的鼻子,声音都在发颤,
“清君侧?
你以为你是朱棣?
今上连御史台都敢拆,眼里能容下你这拥兵自重的总兵?”
吴三桂站在牌位前,脊背挺得笔直,脸上却没什么血色:
“事已至此,退不了了。”
他望着供桌上那盏长明灯,火苗在风里摇晃,
“亲兵带着我的令牌去了山海关,参将见了令牌,定会起兵——
我总不能让他们白白送死。”
“送死?
你这是将整个吴家都往火坑里推!”
吴襄气得浑身发抖,踉跄着后退两步,撞在供桌的边缘,牌位发出一阵“哐当”的轻响。
祖氏赶紧扶住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三桂,听你爹的话,赶紧跑吧!
去高邮州,回咱们老家,隐姓埋名,总能活下去!”
吴三桂闭上眼,耳边仿佛已响起山海关的马蹄声。
那些兵丁,有的是他从辽东带出来的孤儿,有的是跟着他守了吴家几代的老人,他喊一声“杀”,他们就敢往前冲。
可这次,他喊的是“清君侧”,是把他们往谋逆的路上带。
“晚了。”
他睁开眼,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
“我若跑了,他们怎么办?
朝廷只会说他们是叛军,斩尽杀绝。”
吴襄瘫坐在蒲团上,望着祖宗的牌位,忽然老泪纵横:
“老吴家在辽东拼了三代,没败给后金,没败给流贼,如今要败在你这‘清君侧’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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