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月之夜,天穹城以北的荒原被一种粘稠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彻底吞没。风像是死神的呼吸,裹挟着细碎砂砾和某种腐朽的腥气,一遍遍刮擦着孤悬于戈壁边缘的第七哨站。了望塔顶端悬挂的气死风灯,昏黄的光晕在风中剧烈摇晃,如同垂死者最后的心跳,将塔下新兵秦烈那张年轻却紧绷的脸映得明暗不定。
“他娘的,这鬼天气…”老兵赵瘸子裹紧了身上破旧的皮袄,往了望塔粗糙的木柱上又缩了缩,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塔外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骨头缝里都往外冒寒气…邪性!”
秦烈握紧了手中冰凉的长矛,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带着少年人强装的镇定:“瘸叔,不是说…北边的骨头架子,上次被涵婓统帅打散之后,消停好一阵了吗?”
“消停?”赵瘸子从鼻孔里哼出一声,带着浓重的嘲弄,“小子,在这鬼地方,‘消停’两个字就是阎王爷的催命符!骨头散了还能再拼起来,只要地底下那鬼东西还在喘气…” 他的话戛然而止。
死寂。
风沙的呜咽似乎也瞬间被冻结。整个哨站,连同塔下简陋的营房里昏昏欲睡的十几个兵卒,都陷入一种真空般的死寂。
秦烈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瞬间窜上天灵盖。他几乎是本能地握紧了长矛,指关节捏得发白,视线死死钉在了望塔下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里。不对,太安静了。连荒原上夜行的沙鼠、偶尔掠过天空的夜枭都消失了声音,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屏息等待。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一种声音穿透了厚重的黑暗,由远及近。
咔哒…咔哒…咔哒…
不是风声,不是兽吼。那是无数硬物相互摩擦、碰撞发出的细碎声响,冰冷、干涩、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节奏感,如同成千上万的朽木在深夜里被无形的线绳牵引着,笨拙地拖行。这声音初时细碎微弱,如同错觉,但几个呼吸间便汇聚成一片沉闷而压抑的潮汐,从四面八方涌来,彻底淹没了哨站。
“敌袭——!!!” 赵瘸子凄厉的破锣嗓子撕裂了凝固的空气,那声音里透出的不是战意,而是被猛兽逼到悬崖边的绝望,“是骨军!白骨瘟神来了!敲钟!快他妈敲钟啊!”
秦烈几乎是滚爬着扑向塔顶悬挂的青铜警钟,抡起沉重的钟锤,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下!
“铛——!!!”
洪钟巨鸣如同炸雷,瞬间击碎了死寂,也点燃了哨站这口即将沸腾的油锅。营房里瞬间炸开锅,士兵们惊惶的叫骂、兵刃仓促出鞘的摩擦、奔跑的杂乱脚步声混作一团。几支火把被慌乱地点燃,昏黄摇曳的光晕勉强撕开哨站外围一小片黑暗。
光晕的边缘,地狱的景象撞入每一个人的眼帘。
无边无际的白骨之潮,在浓墨般的夜色里翻滚涌动。骷髅,成千上万、形态各异的骷髅!有佝偻的人形,有庞大扭曲的兽骸,甚至还有某种无法辨识的、多肢节拼凑起来的怪异骨架。它们眼眶中燃烧着幽绿或惨白的磷火,代替了眼球,在黑暗中摇曳闪烁,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引魂灯。腐朽的骨殖摩擦着地面,发出连绵不绝的“沙沙”声,混合着关节转动的“咔哒”脆响,汇聚成一首令人毛骨悚然的死亡交响曲。
它们沉默着,没有呐喊,没有咆哮,只有那空洞眼眶中跳跃的鬼火和永不停歇的骨骼摩擦声,带着一种机械般的、压倒性的冰冷意志,朝着哨站简陋的木栅栏和土石矮墙,沉默地、不可阻挡地推进。腐朽的死亡气息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灌满了哨站每一个角落。
“放箭!放火箭!”哨长王胡子嘶哑的吼声带着破音,他一把夺过身边士兵的火把,亲自点燃了一支绑着浸油破布的箭矢,弓开满月,朝着骨潮最密集处射去!
嗤!
燃烧的箭矢划破黑暗,带着凄厉的哨音,狠狠扎进一具高大的兽骸胸腔。火焰瞬间舔舐上干燥的肋骨,发出噼啪爆响,将那空洞眼眶里的磷火映得更加诡异。
“中了!烧死这些骨头架子!”有士兵惊喜地喊道。
然而,那具燃烧的兽骸只是微微一顿。它低头,用那燃烧着火焰的空洞眼眶“看”了一眼插在胸骨上的箭矢,然后,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它抬起一只巨大的、由某种猛犸腿骨构成的脚掌,狠狠地、毫不犹豫地踏在了自己燃烧的胸骨上!
咔嚓!火焰被沉重的骨脚碾碎、踩灭,只留下几缕青烟和焦黑的痕迹。兽骸抬起头,眼眶中的磷火似乎跳动了一下,带着一种冰冷的嘲弄。它迈开脚步,继续前进,仿佛刚才只是掸掉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尘埃。
绝望如同冰水,瞬间浇透了每一个守军的心。
“结阵!枪兵顶住!刀盾手准备近战!”王胡子目眦欲裂,抽出腰间的环首刀,狠狠拍在身边一个吓得几乎尿裤子的新兵盾牌上,“怕个鸟!碎了它们!给老子碎了这些骨头渣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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