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雨虽歇,余烬未冷。
兵器库的废墟如同巨兽的尸骸,在灰暗的天光下沉默。空气中弥漫着湿冷、焦糊与浓重血腥混合的死亡气息,挥之不去。记忆血浆被涵婓以守界图腾之力强行封印在裂缝深处,翻涌的血浪凝固成暗红色的、覆盖着诡异霜晶的“血冰”,裂缝边缘凝结着层层叠叠的暗金符文,如同冰冷的枷锁。然而,那源自地脉深处、如同幽冥巨兽心跳般的“咚…咚…”搏动声,却透过封印,沉闷地敲击着每一个幸存者的心房,提醒着那被暂时禁锢的恐怖并未远离。
涵婓躺在临时搭建的营帐内,身下是冰冷的石板,身上只盖着一件薄薄的毡毯。他双目紧闭,脸色灰败得如同墓穴中的枯骨,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哑。眉心处,那枚曾经蕴含紫金雷霆的魂印,此刻黯淡无光,布满了蛛网般细密的裂痕,仿佛轻轻一触就会彻底碎裂。裂痕深处,一丝丝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的紫金色魂力正不可遏制地缓慢逸散。他整个人的气息微弱到了极点,若非胸口那几乎难以察觉的起伏,与一具尸体无异。
白羽静立在榻边,如同一尊冰雕。他周身的寒气比往日更甚,形成一层薄薄的冰晶屏障,隔绝着外界污浊的空气和混乱的意念。他的目光落在涵婓眉心那濒临破碎的魂印上,冰蓝色的眸子深处,翻涌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与……一丝冰冷的决绝。昨夜强行引动寒铁剑本源抵御赤瞳的巨斧,加上为涵婓梳理体内狂暴冲突的能量余波,让他也受了不轻的内伤,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但他挺拔的脊梁未曾弯曲分毫。
帐外,压抑的啜泣声、伤者痛苦的呻吟、以及搬运尸体和清理废墟的沉闷声响,如同沉重的背景音,不断传入。
“白羽大人……”雷烬掀开帐帘,脚步沉重地走了进来。他身上的玄铁重甲布满了刀斧劈砍的凹痕和暗红的血污,左臂用粗糙的布条吊着,脸上带着无法掩饰的疲惫与悲怆。他看了一眼昏迷的涵婓,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弟兄们……弟兄们的遗体,初步清点……能辨认的……不足三成。昨夜血雨加上赤瞳的‘净化’……很多都……”他说不下去了,这个在尸山血海中未曾皱眉的汉子,眼圈通红,喉结剧烈地滚动着。
“还有多少能战?”白羽的声音没有起伏,冰冷如铁。
“血刃卫……算上轻伤的,勉强凑够八百。赤霄大人的虫骑兵损失稍小,但昨夜母树根须突袭时,噬金虫王为保护赤霄大人受了重创,虫群暂时失去大规模作战能力。至于妖兽军团……”雷烬的声音更低沉了,“赤瞳的人……封锁了药库。昨夜激战加上之前的损耗,压制蛊毒和血核的药剂……彻底断了。不少兄弟的妖兽伙伴……已经开始躁动不安。”
白羽的指尖微微一动,帐内的温度似乎又降低了几分。他沉默片刻,冰冷的目光转向涵婓:“他需要时间。魂印根基已毁,强行唤醒,必死无疑。”
雷烬的拳头猛地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渗出鲜血。他何尝不知统帅的伤势有多重?但眼下的局势……赤瞳的獠牙卫如同嗅到血腥的鬣狗,在废墟外围虎视眈眈。昨夜亲王残念的恐怖威压和宫主出关时那通天彻地的幽冥血光柱,如同沉重的巨石压在每一个士兵的心头。绝望、恐惧、迷茫,如同瘟疫般在幸存者中蔓延。失去了统帅的坐镇,这支刚刚经历了灭顶之灾的残军,士气已濒临崩溃的边缘。
“可……可军心……”雷烬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的颤抖,“赤瞳那狗贼放出风声,说统帅勾结幽冥余孽,引动血雨,才招致宫主震怒……不少不明真相的兄弟,开始动摇了……再这样下去,不用赤瞳动手,我们自己就先散了!”
白羽的目光扫过帐外。透过掀开的帘角,能看到三三两两的士兵麻木地清理着同伴的残骸,眼神空洞,动作迟缓。几个角落,甚至发生了小规模的推搡和争吵,压抑的绝望正在发酵成混乱的火星。
“军心……”白羽低声重复,冰蓝的眸子如同深潭,倒映着帐内摇曳的微弱烛火,也倒映着涵婓那张毫无生气的脸。片刻,他抬起眼,目光穿透营帐,仿佛望向那片浸透了鲜血与悲恸的焦土废墟。
“军心,需要锚。”白羽的声音依旧冰冷,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意味,“他倒下了,军魂不能倒。血不能白流,真相不能被掩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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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如血,将兵器库废墟染上一层悲壮的暗红。巨大的裂缝被寒冰与符箓暂时封堵,如同一道丑陋的伤疤。而在裂缝前方,一片相对平整的焦土被清理出来。
没有华丽的祭坛,没有繁复的仪轨。只有一片沉默的焦土,和一群沉默的人。
雷烬站在最前方,他卸下了破损的肩甲,赤着上身,露出布满新旧伤疤的精壮躯体。他手中捧着一个粗糙的陶土坛子,坛口敞开。在他身后,是仅存的八百余名血刃卫,以及部分伤势较轻、还能站立的虫骑兵和妖兽军团士兵。他们每一个人,无论军衔高低,此刻都神情肃穆,眼神中燃烧着压抑的悲痛和一种逐渐凝聚的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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