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天没有理会身后或惊诧或探寻的目光,拉着龙巧云的手,步履没有丝毫迟滞,径直穿过那扇描金绘彩的巨门。门楣之上,古老的龙纹在灯影里蛰伏,带着一种俯瞰尘嚣的漠然。踏入大厅的瞬间,金碧辉煌的洪流便汹涌而来,几乎要灼伤视网膜。
巨大的水晶吊灯高悬穹顶,宛如一颗被强行摘下的璀璨星辰,凝固在宴厅的心脏。千万个精雕细琢的棱面贪婪地捕捉着光,再慷慨地泼洒下来,将那柔和又明亮的光辉,均匀地镀在每一寸描金的壁板、每一颗镶嵌的宝石之上。空气里浮动着细碎的光尘,无声地沉降,仿佛时间本身也被这奢靡凝固。
墙壁上,是耗费巨资镶嵌的宝石壁画。玛瑙的红、翡翠的绿、蓝宝石的幽深、猫眼石的诡谲,在能工巧匠的手下拼凑出古老图腾与神异传说。
它们沉默地悬挂,每一幅都像是一扇通往湮灭纪元的秘窗,在辉煌的光线下无声地诉说着沉重而神秘的故事,那故事的核心,是早已被世人遗忘的力量与箴言。光洁如镜的黑白根大理石地面,反射着吊灯的光晕,其上精雕细琢的缠枝莲纹,随着步履的移动而微妙地扭曲、伸展,仿佛脚下并非坚硬的石料,而是一幅流淌不息、被魔法封印的画卷。
一张张由整块紫檀木斫成的圆桌,疏密有致地散布在厅堂各处。桌面光可鉴人,倒映着水晶灯的光影,更映衬着其上堆积如山的珍馐。金樽玉盏盛着琥珀色的琼浆,银盘瓷碟托着龙肝凤髓般的奇珍,异香氤氲,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霸道地侵占着每一个角落。那香气是诱惑,是无声的宣告,宣告着此间主人无可置疑的财富与地位。
舞台之上,丝竹管弦奏着悠扬空灵的仙乐。一群身姿曼妙、薄纱覆体的舞姬正随着旋律翩跹。她们水袖轻扬,彩带当风,动作精准得如同提线木偶,在精心编排的舞步中,演绎着某种程式化的、供人观赏的“仙境”。绫罗绸缎在灯光下闪烁着流水般柔滑的微光,却掩盖不住眼神里那被训练出的空洞笑意。
四周的宾客们衣冠楚楚,华服美饰,珠光宝气几乎要压过吊灯的光芒。他们或三五成群,高谈阔论,笑声在宏阔的空间里撞出空洞的回响;或矜持端坐,目光看似落在舞台,实则游移不定,在人群中搜寻着攀附或交易的可能。
“嗨!龙天!巧云!还记得吗?小时候还抱过你们哩!” 一个油光满面的中年男人挤出人群,脸上堆砌着过分热情的笑容,试图唤起早已不存在的亲昵。
“是啊是啊,小时候可招人疼了!” 几位珠光宝气的妇人立刻附和,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龙天和龙巧云身上逡巡。
然而,回应他们的只有冰冷的空气。龙天与龙巧云,仿佛两尊行走的玉像,对周遭的喧嚣充耳不闻,脚下的步伐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眼神都吝于给予。他们的视线掠过一张张殷切或好奇的脸庞,那眼神平静无波,深处却蕴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疏离与漠然。
在这些宾客身上,他们看到的不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也不是需要社交的对象,而是一群在特定规则下做出特定反应的无智生灵,如同动物园里隔着玻璃观赏的、聒噪的猿猴。他们本能地抗拒着这种无意义的接触,只想尽快抵达那喧嚣的尽头——为他们预留的位置。
“喂!你们两个小辈怎么回事?长辈跟你们说话呢!一点礼数都不懂吗?家里大人没教过?” 几个被彻底无视的宾客脸上挂不住了,愠怒之色浮起,声音也拔高了几分,带着被轻视的羞恼。
龙天置若罔闻,嘴角甚至牵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无所谓。他径直走向宴会厅的最前端,那里两张最为宽大、位置最显赫的紫檀座椅空置着,如同王座。龙巧云亦步亦趋,姿态优雅却同样疏冷,如同影子般安静地落座在龙天身侧。兄妹二人自成一方天地,将身后的喧哗与微词彻底隔绝。
*(此刻,便不得不提及那名为“滤镜”之物。它并非有形,却比任何晶片都更深刻地扭曲着龙天的世界。这滤镜由十年朝夕相处的时光沉淀、由血缘赋予的“亲情”标签、以及漫长岁月里共同经历的琐碎片段熔铸而成。
如同情人眼里出西施,无论对方是何模样,在“父母”、“妹妹”这层身份滤镜的笼罩下,便自动获得了与之交流的权限,甚至能牵动一丝属于“家人”的温情。那是思维高塔里,为数不多被允许存在的、基于身份而非智识的情感窗口。
龙巧云亦然。那份仅对父母兄长展露的、仿佛春日暖阳般的积极与开朗,不过是滤镜之下的温柔投影。一旦褪去这层滤镜,面对芸芸众生,她眼底的温度便瞬间降至冰点,只剩下与龙天如出一辙的、俯瞰般的冷淡。除非,你能拥有与他们匹敌、甚至超越他们的“妖孽”之智,让他们的认知天平为之倾斜。
否则,即便你比常人聪慧百倍,在他们眼中,也不过是从“无智的猴子”升级为“稍显伶俐的猴子”,本质并无不同。这并非龙天或龙巧云独有的乖戾,而是所有真正行走于认知巅峰的“天才”与“妖孽”共有的孤独——他们活在常人无法理解的维度,交流的鸿沟,唯有同等的智慧或那层名为“亲情”的滤镜方能勉强跨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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