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港的晨雾被三百面彩旗刺破。林妙指尖摩挲着刚送到的《海军作战条令》样稿,羊皮纸上的墨迹还带着枢密院墨特有的松香味。她突然在第七十二条停住——"各舰须备水密隔舱",这条款下方被某位大臣用朱笔画了条蚯蚓般的扭曲线。
"开始吧。"
赵桓的声音从龙舟上飘来,惊飞一群海鸟。随着皇帝手中令旗挥动,港内三十艘新式战船同时升起三色帆。这不是普通船帆,而是浸过防火药浆的硬帆,帆面用金线绣着方位刻度,在朝阳下如鳞片般闪烁。
"咚!咚!咚!"
鼓点突然乱了节奏。林妙眯眼看向声源——老将刘仁轨的指挥舰故意打乱鼓点,导致左侧船队转向迟缓。更糟的是,这艘装备蒸汽轮桨的"火龙舰"竟冒出不合时宜的黑烟,将精心设计的旗语信号遮得严严实实。
萧夜的陌刀突然重重顿在甲板上。他身后十二名弩手同时拉开神臂弩,箭矢却不是射向刘仁轨,而是钉在那些乱阵的舰船桅杆上——箭尾系着的铜铃在风中发出刺耳警报。
"第七十二条。"林妙轻声对通判道,"现在他们知道水密隔舱的作用了。"
辰时的阳光将海面染成金箔。演习舰队已乱作一团,刘仁轨的座舰与两艘桨船相撞,破碎的船板在海面漂浮。但令人惊讶的是,受损最重的"火龙舰"竟未沉没——八个独立水密舱起了关键作用。
"妖船!"落水被救的刘仁轨在龙舟前跪下,"陛下明鉴,那转轮自行运转,分明是..."
"是鲁大监造的蒸汽机。"赵桓打断他,从案头拿起个铜制模型。当皇帝扳动机关,模型船两侧的微型轮桨竟真的转动起来,"爱卿觉得,比人划桨如何?"
刘仁轨的额头抵在甲板上,汗水与海水混在一起。他当然知道鲁大——那个"流放"琼州的老工匠,如今在崖州船厂被奉若神明。
林妙趁机展开海图:"按《条令》第十七条,遇逆风时应..."
"接舷战才是王道!"满脸络腮胡的水师统领李沛扯开衣襟,露出胸前纵横交错的伤疤,"当年在占城..."
萧夜突然拔出佩刀。寒光闪过,李沛的腰带应声而断,露出藏在里面的铁板——这老将竟暗中穿着重甲参加演习!
"《条令》第四十三条。"萧夜收刀入鞘,"将领不得着甲妨碍机动。"
海风突然变得咸腥起来。赵桓起身走到船舷边,俯视着海面上那片狼藉:"继续演习。"
午时的烈日烤得甲板发烫。林妙正在重新校准"火龙舰"的蒸汽压力阀,铜制仪表盘上的水银柱不断颤动。她突然发现指针在某个方位持续偏转——即使船只已经停稳。
"罗盘有问题。"她取下舱壁的指南针,发现磁针竟微微向西倾斜,"这一带有磁礁?"
年轻的舵手突然跪下:"回大人,老水手叫这里'龙王怒',说海底有沉船的冤魂吸铁..."
林妙的规尺突然停在某张海图标记上。三年前阿拉伯商船曾在此神秘沉没,幸存者声称看见"海水沸腾"。她迅速翻开《条令》附录,在"异常天象"条款旁加注:"遇磁偏超常,需以星象复核方位"。
甲板上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萧夜带着陆战队员登舰检查损伤,他的手指抚过一道新鲜的裂痕:"刘仁轨是故意撞上来的。"
"当然。"林妙指向裂痕边缘的黑色污渍,"他还命人在船板接缝处涂了硫磺,想引发自燃。"
二人对视一眼,同时看向舱底。那里藏着最新设计的"子母水密舱",即使外层被撞破,内层仍能保持浮力。这个由林妙设计、萧夜改进的结构,刚刚经受住了实战检验。
"陛下要见效果。"萧夜突然压低声音,"今晚子时,'火龙'全速试航。"
未时的军议吵得像个菜市。保守派坚持"舟师古制不可改",指着《武经总要》中记载的楼船图纸唾星四溅;革新派则搬出沉船数据,证明传统帆桨在南海飓风季的惨重损失。
"诸位见过这个吗?"
林妙突然展开一幅奇怪的画。纸上画着条形似鳄鱼的怪船,船身两侧各有六个巨大轮子,没有帆也没有桨。大臣们凑近细看,才发现轮子内侧装着叶片,船尾则有个正在喷烟的铜管装置。
"番邦幻戏图!"兵部侍郎嗤之以鼻。
"是崖州船厂上月试制的火龙舰。"萧夜的声音让满堂寂静,"逆风时速,比桨船快三倍。"
老将刘仁轨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他手中茶盏"不小心"翻倒,茶水浸透了图纸。但墨迹晕染间,船尾那个铜管装置反而更加清晰——那根本不是装饰,而是精心设计的蒸汽阀门!
赵桓的指尖在案几上轻叩,节奏恰好与"火龙舰"的轮桨频率一致。当争吵达到顶峰时,他突然用匕首将《武经总要》的海战篇钉在柱上:"即日起,旧制归枢密院存档,新制..."
匕首寒光一闪,将案上的《海军作战条令》样稿劈成两半:"这一半由林卿完善,另一半..."刀尖指向萧夜,"按陆战经验修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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