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呵，你年纪不大，却象朝中那些陈年老鬼，深知推拉之道。”
老太后却不愿意就此放过他，声音冰寒：
“你还想就此脱身而去，不留片云？晚了，自从你参加调查以后，就是棋局中人，除非哀家赐你一死...”
一股杀气扑面而来。
周天成心中一紧。
老太后，你这是不能解决麻烦，就解决调查麻烦的人？
他深吸一口气，清朗的声音在压抑的氛围中响起：
“禀太后，周天成生是东齐国的人，死是东齐国的鬼，只要为了东齐国安好，我的生死何足道也？”
谢老心中暗暗叫好。
好小子，知道不去硬顶和分辩，就把家国大义放在前面。
不能决断自己的生命，就把生命交给能决断的人。
只要她不怕众夫所指。
“哦？是吗？”
太后脸上神色纹丝未动：
“你写的诗句名动天下，镇西口一役有功于国，调查失踪一案清清楚楚，哀家杀你有何理由？岂不寒了人心。”
她不疾不徐，字字清晰：
“收起你那些小心思，哀家是想听到你真实的想法，不管你所说如何，哀家答充，绝不会治你的罪，快说吧。”
她向后一仰，目光锐利的盯向周天成。
难题交给了周天成。
说，还是不说？
第一次推脱不成，再来第二次推脱？
他心中已有第二次推脱的理由。
但是，太后已经发话，不会治罪于他，何不就此发言，表明自己的态度？
何况，这中间还有他心爱的女人。
“太后即有此言，微臣岂能不从。”
周天辰的声音斩钉截铁，在殿中回荡：
“太子和公主都是天家血脉，关系社稷安危。臣斗胆，献上三策，或可暂保一时安宁。”
他抬起头，迎向太后那双深深的眼睛：
“一不可相认！二不可相残！三不可相让！此三策，是维护东齐国安宁之道！”
“其一，不可相认。”
周天成的声音在厅中回荡，
“陛下在位十余年，君威正隆。骤然认回前朝太子，无论陛下及朝臣心中如何想，天下悠悠众口，必生无穷猜忌。朝纲不稳，祸乱早晚会开始。此一策是稳定朝廷局面。”
他顿了顿，目光掠过大殿中央。
“其二，不可相残。”
他的语气加重，带着一种凛然：
“骨肉相残本就天理难容，更是动摇国本之根！太子乃先帝血脉，公主亦是金枝玉叶。无论何种情势，绝不可行任何囚禁、鸩杀之事。保存天家血脉，亦是保存我朝的元气与体面！”
“其三，不可相让！”
周天成的眼神变得幽深：
“消息一旦走漏，必有野心之辈伺机而动，或挟太子以令诸侯，或拥立公主另立中枢。届时朝野分裂，此策是防奸人作乱，断绝分裂之根！”
“三不可”之策，字字千钧。
慈宁宫静得可怕，只有周天成沉稳的余音丝丝散去。
太后久久不语，眼角的皱纹更深
她目光投向虚空，仿佛看到了十几年前大火，回想起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哀。
“不可相残…”
她喃喃重复，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可我那位好二儿…他会甘心？”
她说的好二儿，就是陈安民。
当年宫变的主要推手。
周天成微微垂首，掩去眼中一闪而过的光芒：
“太后，把他们安置到皇家宗室，不就是最好的地点吗？”
室内人纷纷点头，其实他们也想到了这一点。
确实，论身份地位，皇家宗室向来是根基深厚。
宗室里那些德高望重的长辈，哪个不是辈分尊崇、身份显赫？
便是当今圣上，见了他们也得恭敬行礼。
谁敢轻易冒犯宗室威严，落个与天下为敌的罪名？
只有将太子、公主牢牢护在宗室羽翼之下，才能保皇室血脉无虞。
宗室诸老历来受到尊崇。
谁敢贸然在宗室里动太子和公主分毫，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与祖宗礼法为敌，遭万民唾弃。
“陈家太庙…清净之地，倒是个安身的去处。”
太后终于叹息了一声，那叹息声里饱含着无奈。
“老四，你派人秘密接回太子和公主吧。…太子就送去太庙西苑，就说为先帝祈福尽孝。至于那丫头，就留在哀家身边吧，哀家…身边也缺个人说话。”
“臣，遵旨。”
一行人纷纷躬身，面带喜色。
这个局面，是目前最好最优的局面了。
宝座上的老太后，缓缓抬起了手。
她伸出手指，轻轻点了一下面前紫檀小几上那盏御窑白釉茶盏。
“嗒。”
一声轻响，异常清晰。
“周天成办事有功，王德顺，赐茶后领他出殿等候吧。”
一直侍立在她身侧的太监总管王德顺，眼珠里爆射出难以置信的精光。
他侍奉太后近四十年，深谙这深宫每一个细微动作，和背后的含义。
赐茶？
在这等惊天秘闻之后，单独赐茶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飞鹰卫统领？
这恩遇，实在太重了！
王德顺无声而迅捷地端起那盏还带着太后指尖余温的茶，径直走到了周天辰面前。
他将那盏茶，稳稳地、无比恭敬地，双手捧到了周天辰的眼前。
“周大人，请...”
王德顺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庄重。
“太后赐茶......”
暖阁内所有的目光，齐刷刷地钉在了那盏小小的茶盏上，钉在了周天成那张年轻的脸上。
他们自是知道其中的意思。
这人，被太后看中了。
只有太后看中的有才之人，才能得到如此殊荣。
那一次被看中的人，现在已是三省尚书之一。
周天成血液中的灼热被点燃。
他感受到来自老太后身上，微不可察的期许。
赐茶？
这哪里是一盏茶？
这是通往东齐帝国权力最高核心的通行证。
也是……一步登天的阶梯！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稳稳抬起，以一种无可挑剔的恭谨姿态，接过了那盏茶。
“臣，周天成，”
他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
“叩谢太后天恩！”
他没有丝毫犹豫，仰头将茶汤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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