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戈铁马下的户籍残卷
第一章 残阳如血照燕云
宣和七年的残冬,完颜宗望的铁蹄踏破卢沟桥时,李茂正在顺州城外的田垄间丈量最后一垄冬麦。北风卷着硝烟味掠过燕山山脉,他攥着那卷用桑皮纸绘制的鱼鳞图册,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图册上,“李茂”二字下面是十二亩三分的水浇地,那是他家三代人在户籍黄册上刻下的根。
“爹!金兵进了城门!”小儿子气喘吁吁地跑来,棉帽上沾着雪沫。李茂抬头望去,远处顺州城的谯楼已插满白色的女真旌旗,猎猎作响,像无数把割破暮色的刀。
金朝的“猛安谋克”如同一张突如其来的铁网,罩向华北平原。这制度本是女真族在白山黑水间狩猎时的军事编制,一“猛安”为千夫长,一“谋克”为百夫长,战时为兵,平时为农。如今,金太宗下旨,将这张网强行铺在汉地州县的户籍肌理之上。
第一个月,顺州府衙的告示就贴满了城门。李茂挤在人群中,听识字的老秀才磕磕绊绊地念:“……凡占领区汉民,田亩按‘牛头地’重新分配,女真军户入驻,编为猛安谋克户,汉民旧籍作废,须于三日内至军府登记新籍……”
“作废?”人群中响起一片哗然。李茂感到胸口发闷,那十二亩三分地,是他爹临终前在县衙黄册上按了红手印的,怎么能说作废就作废?
第二章 牛头地与旧户籍
三月,春水刚漫过田埂,顺州来了个女真谋克,名叫完颜阿骨打——与金太祖同名,却没那份雄才大略,只带着一股征服的蛮横。他骑着高头大马,身后跟着一队披甲的女真士兵,挨家挨户“勘田”。
李茂家的十二亩三分地,被完颜阿骨打用马鞭指着,划给了一个叫蒲察的猛安。“汉人佃户,”完颜阿骨打用生硬的汉语说道,“以后给蒲察猛安种田,每亩交租三斗,另纳‘牛头税’。”
“牛头税?”李茂不懂,“我家没牛……”
“没牛也要交!”旁边的通事喝道,“猛安谋克户每牛三头为一‘耒’,纳粟一石。你们汉民附籍于军户,自然也要分摊。”
李茂这才明白,所谓“牛头地”,根本不是按土地肥力,而是按女真军户的牛具来划分田亩赋税。他那十二亩地,从此不再属于“李茂”,而是属于“蒲察猛安下的佃户甲”。他跑去顺州府衙,想翻出旧户籍册理论,却见昔日存放黄册的库房已被砸开,无数卷册散落在泥地里,被战马踏得稀烂。一个汉吏偷偷告诉他:“金人设了‘军户司’,以后户籍归他们管,咱们州县的册子,都当废纸了。”
更让他心惊的是,新的户籍登记方式。女真军户按“猛安—谋克—蒲辇”三级编制,每百户设一“寨使”,汉民则被强行编入这些军事组织,不再以乡里为单位。登记时,完颜阿骨打坐在军府大堂上,身边站着持械的士兵,汉民们一个个上前,报上姓名、年龄,还要被在手臂上烙下一个小小的火印——那是附属于军户的标记。
“我不烙!”一个叫王老五的汉子突然喊道,“我们是大宋的编户齐民,不是你们的奴隶!”
完颜阿骨打眼皮都没抬,只一挥手,两个士兵上前,将王老五按在地上,烙铁“滋啦”一声响,伴随着凄厉的惨叫。李茂闭上眼,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上天灵盖。他想起父亲说过,本朝太祖皇帝杯酒释兵权,为的就是不让武人欺压百姓,可如今……
第三章 田垄上的反抗与文化冲突
入夏后,反抗像野草一样在华北平原蔓延。起初是零星的逃亡,汉民们带着仅存的户籍残卷,逃往南方的南宋地界。但金兵在边境设了关卡,抓到逃亡者便施以重刑。
接着是更激烈的反抗。河北路的一个叫“红袄军”的组织,打着“恢复汉家户籍”的旗号,袭击小股女真军户,烧毁他们的“牛头地”登记册。李茂的邻居老张头,偷偷在自家田埂下埋了那卷被踏烂的鱼鳞图册,夜里常对着田垄叹气:“祖宗的地,祖宗的籍,咋就成了人家的牧场?”
文化冲突在户籍管理中表现得尤为明显。女真军户讲究“聚族而居”,一个谋克的寨子往往是一个完颜氏或蒲察氏的宗族。他们按部落传统,以血缘关系定尊卑,户籍登记时,族长的名字列在最前,下面是各房支脉。而汉民的户籍,历来以“户”为单位,父死子继,兄终弟及,讲究“宗祧继承”,黄册上每一笔都关乎家族香火。
完颜阿骨打搞不懂汉民的“族谱”“宗祧”,他认为汉民把户籍搞得太复杂,不如女真的“猛安谋克”简单直接——能打仗的男丁就是“正户”,老弱妇孺是“附户”。他下令将汉民的宗族祠堂改作马厩,将族谱烧掉当柴火,“汉人就该学我们女真人,靠弓箭说话,靠战马立户!”
李茂的族叔是个老秀才,一辈子研究《周礼》,听说族谱被烧,当场气得吐血。他颤巍巍地对李茂说:“《周礼》云‘司民掌登万民之数’,户籍者,国之根本,民之纪也。如今女真人以军制代户籍,是把百姓当牲口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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