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境的驻军?”百里视追问。他的父亲百里奚去年刚去世,临终前握着他的手说“秦晋之好,好的是实力相当”,此刻他才算真正明白这话的意思。
“让孟明视把浮桥拆了,”秦穆公起身时,腰间的玉佩相撞发出清越的声响,“但要在岸边多插旌旗,再派斥候盯着晋军的动向。告诉将士们,谁要是敢先放一箭,我砍了他的手!”
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卷着落下,落在廊下的青铜鹤上。蹇叔望着主公的背影,忽然想起三十年前那个刚继位的青年,也是这样站在咸阳城头,望着东方说“我要让秦人的战车,驶进中原的平原”。
四、粮道生波
秋收后的渭水平原,原本该是粮车络绎不绝的景象,如今却只有寥寥几队秦军在巡逻。负责押送粮草的里正王二,正蹲在路边唉声叹气——他车上的三百石粟米,本要送到晋国的令狐邑,现在却被拦在河西渡口,已经搁了五天。
“王里正,别等了。”渡口的伍长赵虎扔给他一个麦饼,“上面刚下的令,一粒粮食都不准过界。你看那边。”他指向对岸,晋国的斥候正举着旌旗来回踱步,河面上连只水鸟都飞不过去。
王二咬了口麦饼,饼渣掉在衣襟上。“去年晋国大旱,还是咱们秦国送的粮。现在倒好,新君一上台就翻脸,这叫什么事?”他想起自家地里的收成,今年雨水好,亩产比往年多了两成,本以为能通过晋商多换些布帛,现在全泡汤了。
赵虎往地上啐了口唾沫:“什么新君?就是个毛头小子!听说他还偷偷跟楚国人来往,想联合起来打咱们。君上仁慈,只断了粮道,要是换了当年的穆公……”他忽然住了口,看见远处扬起一阵烟尘。
那是一队晋国的骑兵,约莫有五十人,正沿着河岸疾驰。为首的将官举着晋侯的旌旗,在对岸大喊:“秦人听着!我家君上说了,要是再不送粮,咱们就打到咸阳去,吃你们的新麦!”
赵虎猛地站起来,手按在腰间的剑上。王二慌忙拉住他:“别冲动,别冲动……”话音未落,就见对岸的骑兵射出一箭,擦着赵虎的耳边飞过,钉在旁边的柳树上。
“回去告诉你们的小君侯,”赵虎的声音在河面上回荡,“有种就过河来!看看是你们的箭快,还是我们的刀利!”他拔出剑,阳光下,剑身的寒光比河水更冷。
五、暗流涌动
绛城的贵族宴会上,本该是觥筹交错的景象,此刻却弥漫着不安的气息。士会端着酒爵,听着周围的议论——有的人说秦国人会很快服软,毕竟晋楚联盟势大;有的人却在担心,冬天快到了,要是秦国真的断粮,城里的存粮撑不过开春。
“士大夫不必忧心。”阳处父端着酒走过来,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君上已经派使者去楚国,让他们从南阳调粮过来。再说,我们还有崤山的天险,秦人就算想来,也得问问咱们的弓矢答应不答应。”
士会抿了口酒,酒液带着淡淡的苦涩。“楚国人的粮哪有那么好拿?”他低声道,“当年惠公借秦粮,后来还不是被穆公逼着割了河西?现在联合楚国,无异于引狼入室。”
正说着,殿外忽然传来喧哗。只见内侍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手里举着一卷竹简:“君上!秦国……秦国关闭了所有边境关卡,还在崤山以西增派了三万驻军!”
宴会上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编钟还在不知疲倦地鸣响。阳处父的酒爵“当啷”一声掉在地上,酒水溅湿了他的锦袍。士会望着窗外沉沉的暮色,忽然想起二十年前,也是这样一个秋天,秦穆公送晋文公归国,两人在黄河边歃血为盟,那时的誓言,仿佛还在风中飘荡。
咸阳的宫灯下,秦穆公正在审阅孟明视送来的军报。上面说,晋军在崤山的隘口增修了堡垒,还从楚国请来工匠,正在打造新的投石机。他放下竹简,拿起案上的青铜爵,里面的酒已经凉了。
“君上,该歇息了。”蹇叔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已经三更了。”
秦穆公没有回头,只是望着窗外的月光。“你说,重耳要是还在,会这样吗?”他轻声问,像是在自言自语。
蹇叔拄着杖走进来,月光照在他脸上,沟壑纵横的皱纹里仿佛藏着无数往事。“重耳是君上的朋友,却也是晋国的君主。”他缓缓道,“就像这月光,照在咸阳,也照在绛城,可终究是两处的月光。”
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吹得灯芯摇曳。秦穆公拿起军报,在灯下又看了一遍,然后提笔在末尾写了两个字:“静观”。
六、山雨欲来
深秋的崤山,枫叶红得像血。孟明视站在峡谷的最高处,望着脚下蜿蜒的山道,手里攥着父亲百里奚留下的兵书。去年他率军从这里经过时,还是一片宁静;如今,晋军的旌旗已经插遍了两侧的山头。
“将军,斥候回来了。”副将西乞术翻身下马,甲胄上沾着露水,“晋军在峡谷里设了三道关卡,还挖了陷马坑。楚国人派了三百工匠,正在帮他们打造投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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