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女湖的莲花开到最盛时,逻些城派来的使者第三次跪在帐篷前。这次来的不是披坚执锐的吐蕃兵,而是个捧着鎏金匣子的老妪,脸上的皱纹里嵌着风沙的痕,却在抬头时露出双清亮的眼,像青海湖底的石。
“白静姑娘,赞普说这是最后一次相请。” 老妪将鎏金匣子举过头顶,匣身的狼纹在晨光里闪着冷光,“小赞普染了怪病,夜夜喊着‘冰莲剑’,只有您能救他。”
白静的指尖捏着冰魄剑的剑柄,指节泛白。帐外的鬼子六正往马背上捆行囊,玄色衣袍被湖风吹得猎猎作响,听见这话时动作顿了顿,却没回头 —— 自那日雪仪的吻后,两人之间总隔着层说不清的膜,像被水汽蒙住的镜。
“我与吐蕃赞普素无瓜葛。” 白静的声音冷得像冰,冰蓝裙的裙摆扫过使者带来的哈达,那雪白的绸子上绣着的莲纹,竟与守心阵的莲心锁有七分相似。
老妪忽然掀开匣盖,里面没有金银,只有柄小小的木剑,剑身上刻着歪歪扭扭的 “静” 字。“小赞普今年才十岁,”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皱纹里滚下泪来,“去年从青海塔尔寺回来后就得了这病,总说梦里有位冰蓝裙的仙女教他练剑,还说…… 还说要找您学‘守心剑’。”
鬼子六捆行囊的手猛地收紧,麻绳勒进掌心。他想起三年前屠村的吐蕃兵,想起阿婆手背上的老年斑,可目光落在那柄木剑上时,喉间忽然发紧 —— 那歪扭的刻字,像极了雪仪初学写字时的模样。
“我去。” 白静忽然开口,冰蓝裙转身时带起阵莲香,“但我有条件,不许派一兵一卒靠近仙女湖,且……” 她的目光扫过鬼子六的背影,玄色衣袍上的褶皱像道没说出口的话,“且我要带雪仪同去。”
雪仪正蹲在湖边洗莲子,闻言手里的莲蓬 “咚” 地掉进水里。烟紫色裙跑过来时带起阵风,发间的莲瓣都晃掉了:“师叔要去逻些城?那地方不是有吃人的赞普吗?” 她攥着白静的衣角,指节都泛白了,“我听说他们把不听话的人扔进雅鲁藏布江喂鱼!”
白静替她拂去发间的水珠,指尖触到她发烫的耳垂 —— 这丫头看着大大咧咧,其实胆子比谁都小。“有师叔在,没人敢欺负你。” 她的目光望向远处的雪山,冰蓝裙在晨光里像朵将谢的莲,“再说,我们还要去看看,那十岁的小赞普,到底是谁。”
三日后,逻些城的金顶在高原的阳光下泛着刺眼的光。白静牵着雪仪的手走在八廓街上,冰蓝裙与烟紫色裙的身影穿过转经的人群,引来不少侧目。转经筒的嗡鸣混着酥油茶的香,雪仪紧紧攥着她的手,小声道:“师叔你看,他们都在看我们呢。”
白静的目光落在街角的布达拉宫,宫墙的红像凝固的血。她忽然停在家经幡店前,店主是个戴绿松石的少女,看见她的冰蓝裙时忽然跪了下去,嘴里念着听不懂的经文。“她在说什么?” 雪仪拽了拽她的袖子。
“她说你是救苦救难的度母。” 老妪不知何时跟了上来,手里的鎏金匣子在阳光下晃眼,“小赞普在宫里等您呢。”
布达拉宫的偏殿里,酥油灯的光忽明忽暗。十岁的赞普穿着明黄的僧衣,坐在铺着虎皮的榻上,小脸瘦得像片叶子,看见白静时忽然从榻上跳下来,赤着脚扑过来,明黄的衣摆扫过地面的毡毯,“冰莲仙女!我就知道你会来!”
白静被他撞得后退半步,手不自觉地扶在他的头顶。这孩子的头发柔软得像羊毛,眼睛亮得像高原的星,竟让她想起多年前的鬼子六 —— 那时他也总这样扑进自己怀里,玄色的小衣上沾着练剑的泥。
“小赞普认错人了。” 她的声音软了些,冰蓝裙的袖摆扫过他的脸颊,“我叫白静,不是仙女。”
“你就是!” 小赞普举着那柄木剑,剑身上的 “静” 字在灯下发亮,“梦里你就是穿这样的蓝裙子,教我‘守心剑’的气势!” 他忽然摆出个歪歪扭扭的剑姿,明黄的僧衣被风吹得鼓起来,“像这样对不对?”
白静的呼吸忽然顿住。那剑势正是 “守心剑” 的起手式,是当年师父独创的剑法,除了师门中人,绝不可能有外人知晓。她望着小赞普认真的脸,忽然注意到他耳垂上的绿松石耳环 —— 那款式,竟与青海塔尔寺的僧人一模一样。
“你从塔尔寺学的剑法?” 她的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耳环,冰凉的石头下,肌肤滚烫得像在发烧。
小赞普的脸瞬间白了,往后缩了缩:“是…… 是那里的堪布教我的。” 他忽然抓住白静的手,掌心的汗浸湿了她的袖口,“仙女姐姐,你能不能教我完整版的‘守心剑’?堪布说,学会了就能治好我的病。”
帐外忽然传来环佩叮当的响,比雪仪的银铃更清越。白静抬头时,看见个穿绯色藏袍的女子站在殿门口,脸上蒙着层白纱,只露出双眼睛,像浸在雪水里的墨,深邃得望不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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