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府西侧地牢的厚重铁门被撬开时,门轴发出的吱呀声像一把生锈的锯子,在潮湿的空气中拉出刺耳的尾音。沈凌薇蜷缩在角落的稻草堆里,粗布囚衣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污渍结成的硬块随着她身体的颤抖簌簌掉落。地牢里弥漫着霉味、稻草味和某种难以名状的酸馊气息,墙壁上渗出的水珠沿着青灰色砖块蜿蜒而下,在地面汇成一滩滩浑浊的水渍。
她下意识用手背挡住突然涌入的光线,指缝间却瞥见那袭月白色蹙金纱裙——裙摆上绣着的并蒂莲纹样在昏暗光线下依旧清晰,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她脸上。沈凌薇猛地从稻草堆里弹起,散乱的发丝黏在汗湿的脸颊上,露出一双因恨意而赤红的眼睛:"沈落雁!你特意挑这个时候来看我,无非是想瞧我笑话!"
沈落雁站在门口,绣着缠枝莲的鞋面精准地避开脚边一滩泛着白沫的污水。她今日头戴赤金点翠步摇,耳垂上的南珠耳坠随着动作轻轻晃动,身后锦儿捧着的描金食盒边角镶嵌的螺钿在光线下流转七彩光晕,两名侍卫则抱着一摞用朱红绳捆扎的宣纸,纸张边缘露出的蝇头小楷在昏暗中若隐若现。
"笑话?"沈落雁用一方月白色撒花帕子掩着口鼻,步态优雅地走到地牢中央唯一的榆木椅前。她先是用帕子反复擦拭椅面,才提起裙摆缓缓落座,仿佛那椅子上沾染了什么污秽。指尖划过食盒边缘的鎏金花纹时,她眼尾微挑,长睫在烛火下投出颤动的影:"我念着妹妹在这地牢受苦,特意让厨房备了'忆苦思甜'的点心。"
锦儿会意地打开食盒,里面躺着两块黑黢黢的窝头,表皮干裂处渗出暗褐色的汁水,酸馊气味随着盒盖掀开猛地扩散开来。沈凌薇盯着那窝头,又看看沈落雁腕上那只羊脂玉镯——那是萧玦前日刚送的聘礼,玉质温润得像一汪春水。她气得浑身发抖,囚衣下的指节捏得发白:"沈落雁!少在这里惺惺作态!当真以为我会吃你这套?"
"哎呀,妹妹怎么如此误解我?"沈落雁故作惊讶地眨动双眼,那双水光潋滟的杏眼在烛火下像盛着碎冰的琉璃盏,"想当初妹妹借我珠钗时,可是泪眼婆娑地说'只是想沾沾喜气'呢~"她话音陡然转柔,尾音拖得像春日拂柳,"如今我特意备下窝头,不过是想让妹妹回味一下...当初抢我东西时的'喜气'罢了~"
"珠钗"二字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刺入沈凌薇的心脏。她永远忘不了那支攒珠累丝金凤钗——明明是她趁沈落雁午睡时从妆奁里偷走,想送给三皇子作为定情信物,却被沈落雁在及笄礼前哭着拉住手,柔弱无骨地说"这是母亲托梦让贴身戴着的",反倒显得她这个庶女贪心不足。从那以后,"沈二小姐抢嫡姐遗物"的笑话就在京圈贵女间传开,她成了人人背后指点的笑柄。
"你闭嘴!"沈凌薇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般尖叫,身下的稻草发出细碎的声响,"那珠钗本来就该是我的!你不过是占着嫡女的位置,占着母亲的遗物罢了!"
沈落雁闻言轻笑出声,慢条斯理地晃了晃戴着赤金护甲的手指。身后两名侍卫立刻上前,将怀中宣纸在地面铺展开来。数十张宣纸上用不同字体写满了蝇头小楷,首页标题赫然是"沈落雁怼人金句实录·珍藏版",每一页右上角都用朱砂标注着日期、地点和"被怼者"姓名,其中"李嫣然赵衡沈凌薇"等名字出现频率最高。
"妹妹既然嫌弃这忆苦思甜的窝头,"沈落雁用银簪挑起一张宣纸,烛火在纸页上投下她弯弯的眉影,"那我们便换个风雅些的法子'谈心'。锦儿,给二小姐'诵读'几篇本王妃的'日常语录'。"
锦儿强忍着笑,清了清嗓子,刻意用甜得发腻的语调念道:"姐姐这裙子真好看,就是颜色太素了~ 不像我,生来俗气,只能穿些花里胡哨的,到底是没姐姐这般清雅气质呢~"
这句话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沈凌薇脸上。那是去年春日宴上,沈落雁对李尚书家嫡女说的话,当时李嫣然气得当场摔了茶盏。而她事后模仿着对一位御史家的小姐说类似的话时,却被对方冷笑"庶女学嫡女腔调,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引得周围贵女哄堂大笑。此刻听到锦儿惟妙惟肖的模仿,她脸颊瞬间涨成猪肝色,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够了!"沈凌薇捂着耳朵往墙角缩去,稻草簌簌落在肩头,"不准再念!"
"才第一句就受不住了?"沈落雁用宣纸扇着风,眼尾的绯红像新点的胭脂,"锦儿,换篇更合妹妹心意的。"
锦儿翻到另一页,语调陡然变得委屈巴巴,带着哭腔念道:"哎呀,公子快别说了~ 定是落雁哪里做得不好,才惹得妹妹也倾心于公子~ 都怪我这张脸生得讨喜,连自家妹妹都..."她刻意停顿,模仿着沈落雁当初怼三皇子时的哽咽,"公子若是为难,落雁...落雁退出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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