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的日头偏西时,鎏金鸱吻在秋阳里投下斜长的影子。萧玦的玄色仪仗悄无声息地停在太学朱漆大门外,金冠玉带的摄政王撩开轿帘时,檐角铜铃被穿堂风拂得叮当乱响,惊起廊下啄食的麻雀,扑棱棱掠过雕花窗棂。廊下扫地的杂役握着扫帚僵在原地,竹枝扫帚险些砸到自己脚背,哆哆嗦嗦地就要行大礼,被萧玦抬手止住,那只戴着玉扳指的手覆着玄色绣金龙的袖口,动作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
讲堂里传来王太傅有气无力的讲经声,混着窗外蝉鸣,像老旧的纺车吱呀作响:"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尔等且记,求学当早,莫要蹉跎..."话音未落,"咔嚓"一声脆响从教室后排炸开,像冰面裂开般清晰。
萧玦挑开竹帘进去时,正看见作作趴在酸枝木书案上,小胖手捧着块芙蓉糖糕啃得正香。糖霜簌簌落在月白色锦缎衣襟上,沾得胸前一片雪白,他鼓着腮帮子咀嚼的模样,活像只偷食的小仓鼠。王太傅站在三尺讲台上,山羊胡抖得像秋风中的枯草,手里的枣木戒尺抬了又抬,青黑色的血管在太阳穴突突直跳,到底还是没敢往那肉乎乎的手背上落。
"王爷?"王太傅看见萧玦,仿佛溺水者抓住浮木,连忙整冠束带拱手,袖口拂过讲台上的《论语》竹简,"您可来了!这小世子他...他又在课堂上私食!"
作作嘴里塞得鼓鼓囊囊,含糊不清地喊:"爹爹!"他扬起小胖手,糖糕上的芝麻扑簌簌掉在青砖上,"先生不让我吃零食!还说再吃就把我扔出太学喂狼!"
萧玦走到作作身边,小家伙立刻仰起脸,小胖脸上沾着糖霜,像撒了把碎雪。萧玦没说话,从袖袋里掏出个油纸包,指尖捏着的力道恰到好处,露出里面金黄的杏仁酥。他剥开油纸,递到作作手里,声音不高却带着宠溺:"不许欺负先生。"
作作眼睛亮得像点了灯,接过杏仁酥就往嘴里塞,含糊应着:"知道啦爹爹!"
王太傅看得目瞪口呆,戒尺在手里晃了晃:"王爷?您这是..."
萧玦抬眸看向王太傅,墨色瞳孔映着窗外的竹影:"孩子长身体,饿了吃些点心正常。"他顿了顿,目光落回作作油乎乎的小手上,故意拖长了声音,"但先生要是惹你,你就..."他指尖敲了敲书案,"稍微作他一下,别太过分。"
作作立刻点头,小胖手拍着胸脯,杏仁酥的碎屑掉了满桌:"放心吧爹爹!我肯定只作他一丁点儿!"
"当啷"一声,王太傅手里的戒尺砸在讲台上,枣木震得嗡嗡作响。他胡子都气歪了,指着萧玦说不出话:"王爷!这...这成何体统!"
萧玦挑眉,眼神淡淡扫过王太傅,那目光像腊月寒冰,让老学究瞬间想起朝堂上被这摄政王眼神逼退的御史大夫,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他突然意识到,这看似管教的话语,实则比沈落雁的茶言茶语更厉害——分明是纵容孩子作妖,还说得如此理所当然。
就在这时,玥玥从后排蹦跶过来,藕荷色襦裙扫过书案,发出"沙沙"声响。她手里攥着支螺钿镶嵌的口红,正是沈落雁常用的玫瑰色,膏体上还沾着些许唇印。小姑娘仰着小脸,献宝似的举起口红:"爹爹你看!我给先生画了胡子!"
萧玦低头,只见王太傅的山羊胡上果然沾着几抹艳红,像枯枝上开了几朵小桃花,在花白的须发间格外刺眼。讲堂里顿时响起压抑的嗤笑声,二皇子赵瑾趴在桌上,肩膀抖得像筛糠,旁边御史家的公子用书本挡着脸,指缝间漏出憋笑的红光。
王太傅悲愤地摸了摸胡子,指尖沾了一手红,声音都在颤抖:"王爷!您看小郡主她...她拿王妃的口脂涂老夫的胡子!"
萧玦看着玥玥亮晶晶的杏眼,叹了口气,蹲下身替她理了理歪掉的红蝴蝶结:"玥玥,怎么能随便涂先生的胡子呢?"
玥玥嘟着嘴,小辫子甩得像拨浪鼓:"可是先生的胡子太难看了嘛!跟我们家花园里的老山羊胡子一样!我给它涂红了才好看呢!"
萧玦忍住笑,从袖袋里又掏出块晶莹的糖糕,递到玥玥手里:"下次想涂,找爹爹的胡子涂,别涂先生的。"
玥玥立刻眉开眼笑,接过糖糕在萧玦脸颊上亲了口:"好呀爹爹!下次我给你涂个亮晶晶的,像娘亲发间的珍珠一样!"
王太傅看着这父慈女孝的场景,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从教四十年,教过的皇子皇孙、勋贵子弟能装满整个太学,却从未见过如此纵容孩子的家长,这摄政王宠起孩子来,比那作精王妃有过之而无不及!
作作吃完杏仁酥,指着王太傅靠在讲台上的戒尺说:"爹爹,先生的戒尺好丑!像根烧火棍!"
萧玦瞥了眼那根油光水滑的枣木戒尺,确实比他王府马厩里的打狗棍精致不到哪儿去,便点点头:"嗯,是有点丑。"他转向王太傅,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先生,下次换根好看点的,比如象牙的,或者镶玉的,看着也舒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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