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的午休时分,盛夏的蝉鸣密如骤雨,聒噪得像无数把小锣在琉璃瓦上敲打。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陈旧书卷与徽墨混合的独特气息。王太傅趴在紫檀木书案上打盹,银线绣云纹的墨色长袍铺展在案头,雪白的山羊胡垂落胸前,随着均匀的呼吸轻轻颤动,宛如覆了层冬日初雪。他昨夜为作作那篇满篇"糖曰"的考卷熬到三更,此刻睡得深沉,连窗外槐树枝头麻雀扑棱翅膀的声响都未惊动,更没察觉两团小身影正扒着窗棂往藏书阁里窥探。
玥玥踮着脚尖立在窗台下,藕荷色裙摆扫过沾着青苔的砖石,手里攥着沈落雁梳妆台上那把嵌珍珠的金剪刀,刀刃在透过叶隙的阳光下闪着冷光。她歪着梳成双丫髻的小脑袋,乌溜溜的眼珠盯着太傅的胡子,小鼻尖皱成一团:"作作你看,先生的胡子太白了,像厨房刚晒的,一点都不好看。"
作作蹲在旁边,怀里抱着个描金漆盒,闻言掀开盒盖,里面滚出几支歪歪扭扭的口脂:"妹妹你要干嘛?娘说这是'醉流霞',涂嘴上能甜死蜜蜂。"
"给先生换个造型呀~"玥玥眼睛一亮,像发现了糖糕铺子的小馋猫,小心翼翼推开半扇雕花窗,"上次作作把太傅胡子粘糖霜,这次我要让他变好看!"
作作立刻点头,抱着口脂盒跟进去。藏书阁内光线昏暗,弥漫着陈旧书卷与墨香,太傅的鼾声轻响,玥玥踩着矮凳凑近书案,金剪刀在她掌心闪闪发亮。她屏住呼吸,对着太傅左半边胡子比量片刻,忽然手腕一扬——"咔嚓咔嚓"几声脆响,雪白的山羊胡如残雪般簌簌落在案头,露出参差不齐的胡茬。
玥玥看着镜中太傅的半拉下巴,眉头皱得更紧:"颜色还是太素了,得染成娘最喜欢的红色!"
作作连忙递过一支口脂:"这个最红!上次娘涂了,爹爹看了耳朵都红了!"
玥玥接过口脂,用作作偷来的狼毫笔蘸着膏体,小心翼翼往太傅右半边胡子上涂抹。鲜红的口脂在雪白的胡须上晕开,宛如雪地里泼了碗朱砂,作作在一旁拍手:"像糖葫芦!先生变成糖葫芦爷爷了!"
太傅是被下巴的凉意冻醒的。他习惯性抬手抚须,指尖却只触到一片扎手的胡茬,右边脸颊更是黏腻温热。他猛地睁眼,视线扫过案头散落的白须,瞳孔骤缩,连滚带爬扑到墙边长镜前——镜中映出个半边脸光洁、半边脸染着艳红口脂的身影,胡茬长短不一,红得像戏台上勾了脸谱的丑角,搭配他惊怒交加的表情,活脱脱一幅荒诞画卷。
"啊——!"杀猪般的尖叫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太傅指着镜中人,声音抖得像秋风中的枯叶,"我的胡子!我的山羊胡呢?!"
躲在书架后的玥玥被叫声吓得一哆嗦,作作赶紧捂住她的嘴。但太傅已循声扑来,看见两个缩在《论语》书架后的小身影,气得胡子(剩下的半边)都飞了起来:"是你们!又是摄政王府这对小作精!"
玥玥探出头,手里还攥着半支口脂,眨巴着葡萄似的大眼睛,语气无辜得像刚摘的露珠:"先生,我看您的白胡子太老气了,特意帮您换了个造型~ 你看这红色,像我娘的口脂一样漂亮,多衬您呀!"
太傅顺着她的手指看向自己的胡子,艳红的膏体已经蹭到嘴角,活像刚啃了斤朱砂馅的糖糕。他眼前一黑,扶住书架才没栽倒,颤抖着指向玥玥:"你...你管这叫好看?!"
沈落雁提着嵌螺钿的食盒赶来时,正听见太傅的哭嚎。她掀开竹帘一看,顿时惊呼出声,食盒"哐当"落地,里面的桂花糕滚了出来:"哎呀我的太傅大人!这是遭了什么罪呀?"
玥玥立刻扑进沈落雁怀里,小手指着太傅:"娘,先生的胡子不好看,我帮他染成红色了,像您的'醉流霞'~"
太傅指着玥玥,气得说不出完整句子:"她...她还剪了我半拉胡子!"
沈落雁扶着摇摇欲坠的太傅坐下,从袖中摸出个沉甸甸的钱袋,倒出一锭足色纹银放在案头,银锭在阳光下白得晃眼:"太傅息怒,这是给您'换胡子'的钱~ 玥玥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孩子一般见识~"
太傅盯着白花花的银子,又看看玥玥仰着的、写满"我很乖"的小脸,胡须抖得更厉害了:"换胡子?这胡子还能换吗?难不成去大街上买一把粘上来?"
"当然能~"沈落雁笑得温柔,指尖轻扫过太傅染口脂的胡须,"我前儿听西域商人说,有种'速生须'药水,涂了三天就能长出新胡子,比您原来的还乌黑发亮~ 这锭银子够您买十瓶,再雇个理发师都绰绰有余~"
太傅看着她真诚得毫无破绽的眼睛,又瞅瞅地上那堆白须,最终长叹一声,将银子攥进手心——反正胡子已经没了,有钱总比没钱强。
作作在一旁突然插嘴,手里举着支绿色口脂:"先生,下次我们给您染成青菜绿吧?配上您的官服肯定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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