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仁堂的铜炉总在辰时升起第一缕烟,阿竹刚把晒干的紫苏叶收进竹匾,就见张叔的电动车"吱呀"停在阶下。他的啤酒肚把T恤撑得发亮,下车时手忙脚乱抓着车把,额角的汗珠子砸在车座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岐大夫,您给瞅瞅这血压计。"张叔举着个电子血压计冲进堂屋,屏幕上的数字跳得像受惊的蚂蚱,"昨晚广场舞刚跳半曲,头就晕得像踩在棉花上,邻居小王给我量的,说这数能吓哭护士。"
岐大夫正用狼毫笔在《黄帝内经》的"六微旨大论"旁批注,笔尖的墨汁在"升降息则气立孤危"几个字上顿了顿。"坐下来喝口陈皮水。"他指了指竹椅,目光落在张叔松开的裤腰带上——那皮带扣比去年多扣了两个眼,肚腩上的肉像刚发好的面团,挤得皮带扣发亮。
张叔灌了半杯陈皮水,喉结滚得像磨盘:"前儿体检,血脂血糖都超标,儿媳妇把冰箱里的酱肘子全扔了,现在顿顿清水煮菜,嘴里淡出鸟来。"他忽然压低声音,"昨儿偷偷啃了半只烤鸭,后半夜就觉得胸口堵得慌,像塞了团湿棉絮。"
岐大夫让他伸出舌头,舌苔厚得像刷了层芝麻酱,边缘的齿痕深得能卡进米粒。"您这不是虚,是堵。"他指尖搭在张叔腕脉上,指腹下的脉象沉得像浸了水的麻绳,"《素问》说'出入废则神机化灭',您这吃喝进去的东西,在肚里转不动,全堆成了淤。"
张叔瞪圆了眼:"可小区门口的中医说我肾虚,让我吃人参鹿茸。"
"人参是补,可您这管道堵着,补进去的东西全成了垃圾。"岐大夫转身从药柜抽出个陶瓮,倒出几粒莱菔子,在手里搓得沙沙响,"您尝尝这萝卜籽,闻着冲,却是个疏通的好手。《本草纲目》说它'下气定喘,消食除胀',就像给您这堵着的肠胃开个窗。"他铺开宣纸,笔锋游走间写下"升降散","蝉蜕能升,大黄能降,让您这上下不通的气机转起来。"
张叔盯着药方上的"大黄"犯愁:"这玩意儿不是泻药吗?我这把年纪,可经不起折腾。"
"用酒炒过的,缓着劲呢。"岐大夫取过块厚朴,在他手背上蹭了蹭,留下淡淡的木香,"您闻这味儿,能把堵在胸口的气往下顺。就像您家厨房的抽油烟机,总得开着,不然油烟全闷在屋里。"他往药包里添了把紫苏叶,"这药煎汤时放几片生姜,能温胃,比您喝冰啤酒强。"
正说着,门口的风铃"叮铃"响了,快递员小李抱着个纸箱闯进来,裤脚沾着泥点。"岐大夫!您快给看看!"他把纸箱往地上一墩,掀起卫衣露出后腰的膏药,"这两天送件爬楼,腿像灌了铅,蹲下系鞋带都费劲。"
阿竹刚泡好的菊花茶还没递过去,小李突然捂着肚子蹲下去:"早上吃了三个肉包子,到现在还觉得胃里顶得慌,反酸水像喝了醋。"
岐大夫让他趴在竹榻上,指尖按在他肚脐周围,按下去时小李"哎哟"一声——那肚皮硬得像发面时没揉开的疙瘩。"《伤寒论》说'胃家实,则不通',您这是吃进去的东西没往下走。"他掀开小李的眼皮,眼白里泛着红血丝,"昨儿又熬夜打游戏了?"
小李挠着头笑:"双十一预热,凌晨三点才睡,早上起来灌了杯冰咖啡就上班了。"
"冰咖啡伤胃阳,就像给烧水的炉子泼凉水。"岐大夫从药柜里取出个青瓷罐,倒出些鸡内金,放在小李手心,"这是鸡胗上的皮,您摸摸,糙得很,却能磨化硬块。《神农本草经》说它'主泄利',正好帮您这胃磨磨肉包子。"他在药方上添了"枳实","这药能破气,就像给堵着的水管通条铁丝,让食积顺下去。"
张叔在一旁听得直点头:"这小伙子跟我一样,都是管不住嘴。"他忽然拍大腿,"前儿看见小区超市的酱肘子打折,忍不住买了半只,半夜躲在厨房啃,儿媳妇早上发现骨头渣,把我骂了一顿。"
岐大夫笑着往张叔的药包里加了把山楂:"您俩都得吃点酸的。山楂'消食积,化肉瘀',张叔您炖肉时扔几颗,既解腻又助消化;小李你泡点陈皮水,比冰咖啡提神。"他指着墙上的《脏腑升降图》,"您看这脾,得往上送精微;胃呢,得往下传糟粕,就像咱这老巷子,总得有人往外卖货,有人往里进货,堵了哪头都不行。"
小李的手机突然"叮咚"响,是快递站的催单短信。"我得赶紧送件去。"他抓起药包往门外跑,到了阶下又回头,"岐大夫,这药苦不苦?"
"加了炒麦芽,有点甜。"岐大夫挥挥手,"记得别喝冰的,渴了啃口梨。"
张叔看着小李的电动车消失在巷口,忽然叹了口气:"现在的年轻人,挣点钱不容易,可也不能拿身子骨当本钱。"他摸出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体检报告,"您看这甘油三酯,比去年涨了一倍,我琢磨着是不是该吃点鱼油?"
"鱼油是好,可您这肠道堵着,吃进去也吸收不了。"岐大夫翻开《脾胃论》,指着"饮食自倍,肠胃乃伤"那行字,"您这不是缺营养,是缺运化。就像您家那台老冰箱,塞太满了制冷就差,得腾腾地方。"他往张叔手里塞了个小布袋,"这里面是炒莱菔子,您每天抓一把当瓜子嚼,比嗑瓜子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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