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那轮巨大的、边缘模糊如浸血的残阳,终是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沉沉坠入西山之后。无边的暮色如同打翻的墨砚,迅速晕染开来,吞噬了白日里惨烈的光影,却未能掩去这片天地的疮痍与死寂。蚀灵鬼气形成的淡紫色雾霭,愈发浓郁粘稠,无声地蔓延、升腾,像是幽冥地府张开的巨口,贪婪地蚕食着所剩无几的光线与生机,将玄灵门废墟笼罩在一片阴森诡谲的紫晕之中。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里——
“嗡……!”
一声低沉却雄浑无比、仿佛源自大地肺腑深处的嗡鸣,毫无征兆地响起。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每个人的脚底,作用于那残破的山河脉络,作用于每一个被困于此地的生灵的心魂深处!
整个玄灵门遗迹,连同其上空那数十座或崩毁、或倾斜、或燃烧的悬浮仙山,齐齐猛地一震!
剧烈的震动感清晰无比地传来,脚下焦黑的大地簌簌颤抖,断壁残垣上簌簌落下尘埃,远处尚未完全凝固的熔岩湖面荡开圈圈涟漪。就连那笼罩四方、隔绝天地的诛邪大阵血色光壁,也随之荡漾起一层明显的波纹。
这突如其来的、涵盖天地的异动,瞬间打破了蚀灵鬼气弥漫下的压抑沉默。
“怎么回事?”
“发生什么了?”
“哪里来的震感?地龙翻身了吗?”
“莫不是那尊子轩又启动了何种恶毒阵法?”
……
惊疑不定的猜测声,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玄灵峰顶那巨大的玄武场中此起彼伏地响起。聚集于此的近三万名修士,无论是何门派,无论之前是敌是友,此刻皆被这莫名的天地震动所惊,纷纷惶然四顾,试图找出震动的根源。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再次缠绕上本已濒临绝望的心头。
然而,与大多数人的惊惧不同,一些对玄灵门阵法较为熟悉的弟子,却隐隐察觉到了一丝异样。这震动虽剧烈,却并非毁灭性的爆发,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趋于稳定的磅礴感?
就在众人面面相觑、窃窃私语之际,一名靠近玄武场边缘、正痴痴望着诛邪大阵外那翻涌云雾的玄灵门女弟子,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猛地抬起手,指向光罩之外,声音因极致的惊讶而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快看!外面!是宗门的护宗大阵!翻海云雾阵!它……它重新启动了!太好了……太好了……”
她的呼声瞬间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众人循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在那诛邪大阵的血色光壁之外,更高远的苍穹之下,原本因灵脉被毁而黯淡消散的翻海云雾阵,此刻竟真的重新显现!无数浓郁的、如同实质般的乳白色云雾从玄灵门地脉的各处灵窍之中汹涌而出,滚滚升腾,迅速弥漫交织,形成一层浩瀚无垠、遮天蔽日的云雾状透明光罩!光罩之上,水波般的流光氤氲流转,散发出比之前更加稳固、更加磅礴的守护气息,与内部诛邪大阵的血色光壁形成了诡异而森然的重叠!
这景象,意味着玄灵门的最后一道对外屏障,被尊子轩不惜代价地修复并彻底开启了!整个玄灵门,从此陷入了完全的、彻彻底底的封闭状态!外面的人再难进入,里面的人……也休想再出去!
那名出声惊呼的女弟子,说着说着,开始话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太好了”几乎微不可闻,最终彻底陷入了沉默之中。她脸上那瞬间涌起的、因看到宗门守护大阵重启而本能产生的惊喜与安全感,如同被冷水浇灭的星火,迅速黯淡、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几乎令人窒息的冰冷与绝望。
所有人纷纷看着她,看着她脸上情绪的急剧变化,看着她最终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一时间,以那数千名玄灵门弟子为核心,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与死寂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开来。
没有欢呼,没有庆幸。
一个个玄灵门弟子沉默地站在原地,低着头,攥紧了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他们并没有为护宗大阵的修复而感到半分高兴,反而是一种彻骨的冰寒与憎恨,如同毒虫般啃噬着他们的五脏六腑。
护宗大阵重启了……可那又如何?
这强大的阵法,此刻保护的已经不是他们这些弟子,而是那个将他们无情抛弃、视为弃子与养料的门主尊子轩!是为了将他那疯狂的计划与外界彻底隔绝!
若不是玄灵峰这座主峰之上,历代先辈布下的四象阴阳阵足够强大,暂时挡住了那无孔不入、蚀骨销魂的蚀灵鬼气,他们这玄武场上的所有人,恐怕早已被那些流窜在迷雾之中、由昔日同门异变而成的、面目狰狞的蚀灵尸傀,当作了进化的食粮,撕碎分食!
四千多名玄灵门弟子,如同泥塑木雕般站在原地,无声无息。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凝滞的绝望与愤怒。有一些心志较为脆弱的女修,再也忍不住,低声的啜泣声断断续续地响起。想到自己敬仰、信赖的宗门,自己效忠的门主,竟然在危难时刻如此毫不犹豫地抛弃了自己,任由他们在这绝阵中等死,冰冷的泪水便如同决堤般涌出,顺着沾满灰尘的脸颊滑落,砸在冰冷的玄武岩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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