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谷之中,瘴气如墨,翻涌不息,将天光吞噬得只剩一片昏沉沉的死寂。陈染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这片仿佛永无止境的绝地,脚下的黄沙因沾染了毒瘴而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灰败色泽,踩上去簌簌作响,在这过于安静的环境里,这声音便成了唯一的伴奏,敲打着他早已疲惫不堪的神经。周遭偶尔传来细碎的窸窣声,是潜伏在暗处的小型毒兽被惊动,迅速遁入更深的阴影或沙洞之中,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腥气,混杂在浓得化不开的甜腥瘴味里,令人作呕。
他的心情,亦如这谷中的环境一般,沉重得几乎要凝出实质。走了多久了?七天?还是更久?时间在这片混沌之地早已失去了精确的意义。怀中那叠原本厚实的破瘴符,如今已变得异常单薄,指尖触摸到的,只剩下最后两张符纸粗糙而脆弱的边缘。他尝试过凝神绘制新的符箓,然而心境驳杂,焦虑与绝望如同跗骨之蛆,不断啃噬着他的专注力。每一次提笔,灵力都难以如臂指使,符胆未成,灵光便已溃散,白白浪费了珍贵的符纸与所剩无几的法力。他知道,自己已然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唉……”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不由自主地从他干裂的唇间逸出。他停下脚步,举起手中那面时灵时不灵的罗盘。古朴的铜质盘面上,指针如同喝醉了酒一般,颤巍巍地摇摆不定,时而疯转,时而停滞,根本无法指明一个确切的方向。他烦躁地屈指,在罗盘边缘用力敲了敲,指节与硬木接触发出“叩叩”的闷响,然而那指针只是剧烈地抖动了几下,依旧我行我素,不肯恢复正常。最后的指望,看来也彻底落空了。
他唯一能凭借的,只剩下那份近乎本能的方向感,以及那份被反复核对、几乎要磨破边缘的简陋地图。他确信自己是在向着北方走,那是离开这片绝地、寻找归途的唯一希望所在。可是,在这地形复杂、地貌大同小异的沙谷之中,北方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那能够离开此地的传送阵,究竟在何方?自己是否早已在不知不觉中与它擦肩而过?这个念头如同毒蛇,一次次噬咬着他的心。他再次展开那张购买来的兽皮地图,就着身前悬浮燃烧的破瘴符那摇曳不定的光芒,目光近乎贪婪地扫视着上面那些简略的线条和标注。然而,任凭他如何比对,眼前这片沙地灌木稍显繁茂的景象,与地图上任何一处标志性的地形都对应不上。绝望,如同冰冷的谷底寒流,一点点浸透了他的四肢百骸。他是真的,彻底迷失在这片吃人的瘴气沙谷了。
陈染心情沉重地走在沙地中,这里的灌木比他处稍多些,枯黄中带着一丝诡异的墨绿,显然是适应了此地毒瘴的异种。脚踩在混合着碎沙与枯枝的地面上,发出的“簌簌”声,仿佛是他生命倒计时的读秒。周围时不时传来小型毒兽被惊走的动静,那迅捷的爬行声或短促的振翅声,若是平日,或许会引得他警惕探查,但此刻,只让他感到一阵阵心烦意乱。他再次举起那该死的罗盘,指针依旧在漫无目的地摇摆,仿佛在嘲弄他的无能。
“连你也靠不住了吗?”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最后两张破瘴符了,此刻正在缓缓燃烧的,是倒数第二张。符纸上朱砂绘制的符文,在灵力的催动下散发着稳定的赤黄色光晕,勉强将周围浓郁得如同实质的灰绿色瘴气撑开一丈方圆的安全区域。但这光晕,在他看来,却如同风中残烛,随时都可能熄灭。符纸的边缘,已然开始卷曲、焦黑,预示着它生命的终点。最多,还能支撑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就必须动用最后一张了。那将是最后的希望,也是终结的序曲。一想到此,巨大的精神压力和连日来不曾停歇的奔波所带来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感觉自己的头颅沉重无比,眼皮如同灌了铅,连站着都成了一种奢望。
“唉,看来天要亡小道我啊……”陈染发出一声充满了无尽悲凉与认命的叹息,这声音在空旷的沙谷中显得如此微弱,瞬间便被瘴气吞噬。“师傅,徒儿怕是真的没法回去了,辜负了您的期望,也……回不去家乡了。”
他索性不再挣扎,任由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般,瘫软在脚下相对柔软的沙地上。沙粒带着白日残留的些许余温,包裹着他冰冷的躯体,竟产生了一丝诡异的舒适感。连续三天三夜,他不眠不休,精神高度紧绷,只为找寻那一线生机,找寻回去的路。此刻,当放弃的念头占据上风,那被强行压抑的疲惫便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巨大的精神压力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底的虚脱。他甚至来不及多想什么,意识便迅速沉入一片无边的黑暗,躺在柔软的沙地中,竟就这样缓缓睡了过去,或者说,是昏厥了过去。
身边,那张破瘴符依旧在忠实地燃烧着,散发着微弱却坚定的光芒,守护着它陷入沉睡的主人。时间,在这片死寂之地仿佛失去了流速。不知过去了多久,也许是很久,也许只是一瞬,一股难以言喻的窒息感猛然将陈染从深沉的睡眠中拽醒!紧接着,是皮肤上传来的、如同被无数细密针尖刺入般的火辣辣的疼痛!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