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样东西,她们都小心翼翼地复印、拍照、扫描,然后用颤抖的手整理成厚厚的卷宗。
然而,维兰德的反击,如同精准的手术刀,迅速而致命。
他们的国际法务团队几乎在秦黛声她们发出第一份声明的当天,就发来了措辞严厉、充满法律陷阱的反诉和异议函,指控书峰乡窃取维兰德的前沿研究成果,是恶意诉讼。
紧接着,铺天盖地的负面新闻开始在网络上悄然滋生、发酵。耸动的标题如同毒蛇的信子:
《非遗染坊掩盖毒物真相?青黛染剂致工人中毒死亡》
《资本阴谋?专家质疑书峰乡青黛‘独立研发’说法》
《专利迷局:碧痕染坊的神秘靛蓝背后是窃取还是欺骗?》
文章内容极尽混淆视听之能事,将黄碧红的殉职和黄大山的中毒歪曲为染坊工艺原始、管理混乱、罔顾人命的结果;将秦黛声的研究成果暗示为可能窃取了维兰德泄露的“早期未成熟数据”。水军在评论区疯狂带节奏,辱骂和质疑如同肮脏的雪片,覆盖了所有关于书峰乡青黛的正面信息。
这些恶毒的声音,通过无处不在的手机信号,钻进了书峰乡每一个村民的耳朵里、心里。恐慌和猜疑像瘟疫一样蔓延开来。
先是一部分人悄悄把自家晾晒的青黛叶堆在了村口,表示不再参与染坊的任何事。接着,几个平日里对秦黛声颇为敬重的老人,在雨夜里找到了她暂住的土坯房。他们佝偻着身子站在门口,浑浊的老眼不敢直视秦黛声那双因熬夜而布满血丝却依然锐利的眼睛。
“秦医生……”领头的张伯,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按理说,你为我们书峰乡好,我们不该说这丧气话……可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胳膊拧不过大腿啊!我们祖祖辈辈在这山里刨食,图个啥?不就图个安稳吗?再这么跟那……那啥大公司斗下去……”他顿了顿,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愁苦和恐惧,“只怕……只怕我们这些人,连最后这点安稳窝都要被掀了啊!碧红……命都没了……大山那娃子还不知道能不能熬过来……这……这染坊就是个祸根了哇!秦医生,咱们……收手吧?去跟大公司……好好说说?”
老人的话,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在秦黛声早已疲惫不堪的心上来回切割。她看着这些被恐惧压弯了脊梁的乡亲,看着他们眼中的恳求和绝望,喉咙里像堵了一块烧红的烙铁,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染坊是祸根?她倾注全部心血想要守护的东西,成了乡亲们恐惧的来源?一种巨大的悲凉和孤立无援感,在她脚下裂开深渊。
深夜,土坯房唯一的油灯已经耗尽最后一点煤油,熄灭了。窗外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只有雨声淅淅沥沥,敲打着破旧的窗棂。
秦黛声蜷缩在冰冷的土炕一角,厚厚的卷宗散落在身边,像一座无用的废墟。身体和精神都透支到了极限,脑子里却一片混乱的轰鸣。
律师下午的电话如同最后的丧钟——维兰德施加的压力越来越大,WIPO那边形势非常不利,初步意见倾向于维兰德的申请材料“更为完整和具有说服力”,书峰乡的证据链存在“多处模糊地带”。没有奇迹,没有转折,只有冰冷的商业逻辑和无可辩驳的力量对比。
完了吗?真的……结束了?
秦黛声把脸深深埋进膝盖,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冰冷的绝望像铅水一样灌满了她的四肢百骸,沉重得让她无法呼吸。
布兰德那张冰冷得意的脸在她眼前晃动,黄大山在病床上痛苦扭曲的面容在她脑中闪现,黄碧红纵身跃入染缸时那最后决绝的眼神……还有乡亲们那恐惧退缩的目光……交织成一张巨大的、无法挣脱的网。她仿佛被钉死在失败的耻辱柱上,动弹不得。染缸的阴影,先祖残片的冰冷触感,维兰德那精密得如同堡垒的实验室画面……一切的一切,都在黑暗中无限放大,挤压着她最后一丝空气。力气仿佛从每一个毛孔里流失殆尽,连抬一下手指都变得无比艰难。
“吱呀——”
破旧的木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隙,带来一丝外面湿冷的空气。周九良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手里没有提着灯笼,只有身上沾满了门外夜雨的湿气,模糊地融在黑暗里。
“秦黛声?”他试探着叫了一声,声音低沉而温和。
秦黛声没有抬头,也没有回应,只是将身体蜷缩得更紧,仿佛要将自己藏进这无边的黑暗里。失败的屈辱感和巨大的负疚感几乎要将她撕裂。
周九良没有点灯,他无声地走到土炕边,没有去看地上那些散落的法律文书,而是从怀里摸索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方形物件。
他小心翼翼地将油布一层层揭开,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一件稀世的珍宝。
昏暗中,那物件反射出一点温润古朴的光泽——是一个陈旧的檀木长盒,盒盖上用细银丝镶嵌出模糊的云水纹路,散发出淡淡的、沉静的檀木香气,如同一个来自遥远时光的信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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