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二年(1876年)春,西北戈壁,风裹着热浪与沙砾,扑在人脸上像刀子割。
64岁的左宗棠勒住马缰,看着远处天山雪线,又瞥了眼随行士兵抬着的黑漆棺材——这趟新疆,要么把失地收回来,要么就把自己埋在这儿。
朝廷下的征战大西北这盘大棋,左宗棠妥妥的主帅。
“季高,此战关系到大清的颜面,你肩上的担子很重,我们等你回来喝庆功酒。”
军机大臣文祥,握着左宗棠的手说道。
~左宗棠骑在马上,望了一眼看不到边的队伍,身后的城池淹没在了沙尘里,
突然他想起了昨天与他下棋的那位道人,当时就有人来报:“城南头有个老道,门口挂着‘天下第一棋圣’的木牌,狂得没边!”
左宗棠正用军棋与副将演练防战。闻言,把铜烟杆往桌上一磕:“哦?本帅倒要会会。”
老道的棋摊就支在破庙门口,北风卷着他的灰袍,棋子在油布上摆得整整齐齐。
见左宗棠带着亲兵过来,老道眼皮都没抬:“将军请坐,赌点啥?”
左宗棠眼眉一挑:“就赌你这破招牌。”
他扯过马扎坐下,两指捻起白子,“输了,给我劈了当柴烧。”
老道淡然一笑,“左将军棋艺高超,假如我赢了?”
“把我的玉棋盘给你!”
“一言为定”
“驷马难追”
头一局,左宗棠的“炮”刚架起来,老道的“卒”就跟没头苍蝇似的往前冲,被他三下五除二吃了个干净。
第二局更离谱,老道的“车”居然直挺挺撞进他的“马”嘴里。
不到半个时辰,左宗棠捏着最后一颗白子,眼看着老道的老“将”被围得水泄不通,心里那点因粮草短缺憋的火,竟顺着棋路烧得痛快,“将!”你死了!
三盘棋,老道皆输。
“服了?”老道起身拱手道。
说完,老道慢悠悠收着棋子,把那块“天下第一棋圣”的木牌摘下来,递过来:“将军拿去劈吧。只是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您看这棋盘,”老道用枯指敲着油布,“我那几个卒子,是不是傻?
可它们往前拱的时候,您的注意力全在这儿了。”他指尖点向左宗棠方才猛攻的右翼,
“就像新疆的阿古柏,看着张牙舞爪,其实是想把您的目光引到南路。
真正要防的,是北边藏着的‘车’——沙俄的兵,可不比棋子老实。”
左宗棠的烟杆顿在半空。
老道忽然笑了,露出豁了口的牙:“将军带的棺材,我看见了。那玩意儿沉,压得住军心,却压不住急。
这棋啊,得慢慢下,卒子过了河,就不能回头了。”
老道相送,“将军先北路后南路,这步棋高明!”左宗棠疑虑重重告辞而去。
次日,西征军拔营。
左宗棠坐在马背上,回头望了眼那破庙,风尘里,老道的身影还在棋摊前坐着,像块钉在地上的石头。
他忽然豁然开朗,勒住马,对身边亲兵道:“把我那副象牙棋子,送过去。”
亲兵不解:“将军不是说……”
“那老道的棋,比我狠。”左宗棠扯了扯披风,风沙灌进喉咙,声音却亮得像刀,
“他让我赢,是盼着我把西北那盘棋,下活了。”
“……”
新疆,一直是大清的一块心病,康熙、乾隆爷,都在这里打过仗,平了反,反了平,没少折腾。
同治登台后,新疆再次陷入危机,成了群狼撕扯的肥肉。
同治四年,阿古柏带着中亚亡命徒,骑着马,鸣着枪,占了天山南北,
放了三天的烟花,在喀什噶尔称“洪福之王”,英国给他送枪送炮,沙俄更直接,派兵占了伊犁,说要“替清廷代管”。
朝堂上的争论,比戈壁滩的风沙更烈。
李鸿章在养心殿的地砖上踱着步子,声音震得梁上尘灰直掉:“新疆那地方,不毛之地,收回来是赔钱货!
每年耗银数百万,不如省下钱来建海军,守住东南沿海才是正经!”
他手里的奏折上,列着南洋水师的船舰清单,纸上的“铁甲舰”三个字,上面圈了又圈,“洋人从海上来,丢了新疆不过丢块荒地,丢了海防,京城的海上门户就被人踹开了!”
左宗棠的反驳像惊雷炸在大殿上。
他拄着拐杖站在丹墀下,花白的胡子抖得厉害:“李中堂只知海路,可知陆路的厉害?”
他猛地转身指向西北,拐杖在金砖上戳出闷响,
“新疆丢了,蒙古的藩篱就没了;蒙古散了,陕甘就成了前线;到那时,京师的北大门敞着,洋人骑马就能从张家口冲进来——这不是舍荒地,是把刀柄递到别人手里!”
他越说越急,竟一把扯开朝服前襟,露出战场上留下的疤痕:“臣在西北打了十年仗,知道那片土地下埋着多少祖宗骨血!海疆要守,塞防更不能丢,钱不够,臣愿把俸禄全捐了,哪怕典了家当,也要把失地拿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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