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云堡的空气,在兽潮退去后的第三天,终于不再带着浓得化不开的铁锈与腥臊。但另一种更沉重、更黏腻的东西沉淀了下来,弥漫在每一道被兽爪撕开的钢铁缝隙里,钻进每一个幸存者的鼻腔深处——那是死亡和某种被强行压下的怨怼混合的气息。
中央广场,曾经的尸山血海被草草清理,只留下大片无法洗净的深褐色污渍,像大地丑陋的伤疤。几堆勉强燃着的篝火噼啪作响,上面架着巨大的金属容器,里面翻滚着稀薄的、几乎看不到油星的肉汤。这就是庆功宴了。人们沉默地排着队,用豁了口的碗或罐子舀起一点汤水,再默默领到一小块坚硬、掺杂着不明纤维的合成口粮。没有欢呼,只有粗重的呼吸和压抑的咳嗽,偶尔夹杂着伤者无法完全忍住的呻吟。胜利的代价,赤裸裸地摆在每个人眼前——三百多个熟悉或不熟悉的面孔,永远留在了堡垒外围那片被兽血浸透的焦土上。
堡垒最高处,那个由厚重装甲板拼接而成的指挥室里,气氛同样凝滞。铁腕坐在他那张几乎也是由废铁焊成的巨大座椅上,仅存的、布满血丝的人类右眼扫过站在他面前的三人:李维脸上没什么血色,嘴唇抿得死紧;叶红菱抱着手臂,下颌线条绷得像块石头,眼神锐利得像淬了火的刀尖;苏清雪则安静地站在稍后一点的位置,微微垂着眼睑,手里无意识地捻着一根几乎看不见的银色丝线。
“都站这儿干嘛?”铁腕的声音粗嘎,打破了沉寂,他那只覆盖着暗沉金属的左臂“哐”地一声拍在同样金属的桌面上,震得上面几个空能量块罐子跳了一下,“外面在分汤!是肉汤!他娘的,赛博恐狼的肉,够劲!都去喝!”
没人动。
铁腕那只机械义眼红光微微闪烁了一下,像是某种冷酷的扫描。他身体前倾,巨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目光钉子一样落在李维脸上:“小子,躲什么?抬起头来!三百条命,换整个堡垒几千号人活下来,这买卖,值!”
李维的肩膀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三百条命…那不仅仅是数字。他记得那个在最后关头被他下令关闭隔离闸门挡在外面、绝望拍打着厚重合金门板的年轻反抗军士兵的脸。他甚至记得那士兵胸口挂着一个磨得发亮的金属小牌,上面刻着歪歪扭扭的“平安”。值吗?这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五脏六腑都在抽搐。他强迫自己抬起头,迎上铁腕的视线,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像样的声音。
“哼,”铁腕鼻腔里哼出一股带着机油味的气息,从座椅上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几乎要顶到低矮的天花板。他绕过桌子,走到李维面前,那只冰冷的合金手掌带着千钧之力,“啪”地一下重重拍在李维单薄的肩膀上。李维被拍得一个趔趄,差点跪倒,半边身子都麻了。
“疼?”铁腕咧开嘴,露出被劣质烟草熏得发黄的牙齿,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一种在废土上磨砺出的、近乎残忍的赞许,“疼就对了!记住这疼!记住你下令关闸时,外面那些杂碎是怎么叫唤的!记住你手里攥着的是几千条命!婆婆妈妈?优柔寡断?那玩意儿在铅云堡活不过三天!你这手‘壮士断腕’…够狠!够劲!像那么回事了!”他又用力捏了捏李维的肩膀,仿佛在确认一件新到手的、还算趁手的武器。
“够劲你祖宗!”一个压抑到极点、如同即将喷发火山的声音猛地炸开。
叶红菱一步跨到铁腕和李维之间,动作快得像一道撕裂空气的红色闪电。她根本没看铁腕那只危险的机械臂,布满细小划痕的左手快如鬼魅,一把攥住了铁腕拍在李维肩膀上的合金手腕!冰冷的金属触感瞬间传来,但她五指如同钢钳,指关节因为极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小臂上裸露的肌肉线条贲张隆起,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狠厉。
铁腕那只机械义眼的红光骤然变得刺目,他显然没料到有人敢直接对他动手,更没料到这个看似纤细的女人有如此恐怖的爆发力。他那粗壮的金属手臂竟真的被叶红菱死死攥住,一时间僵持住了!
“冷血屠夫!”叶红菱仰着头,死死瞪着铁腕那只闪烁红光的义眼,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冰渣子,“三百条命在你嘴里就是‘够劲’?那是活生生的人!被你一句‘值了’就钉在坟里的兄弟!他们活该去死?!”她胸膛剧烈起伏,怒火几乎要从那双漂亮却燃着烈焰的眸子里喷涌而出,烧穿眼前这个冰冷的半机械人。
指挥室里的空气瞬间冻结。角落里几个铁腕的亲卫下意识地摸向了腰间的武器,能量枪充能的细微嗡鸣声刺耳地响起。
苏清雪无声地向前挪了半步,恰好挡在了李维身侧前方一点的位置。她依旧垂着眼,但捻着纳米丝线的手指停下了,那根比蛛丝还细的银线绷得笔直,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出一线令人心悸的寒芒。
铁腕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那只人类右眼里的血丝似乎更密了。他猛地发力,沉重的合金手臂带着沛然巨力向下一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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