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三刻的暴雨如注，渭水的浊浪拍打着咸阳城的护城堤，发出沉闷的轰鸣。林默抱着中箭的西施冲进兵工厂偏殿时，她的血已经浸透了素白的襦裙，在青砖上蜿蜒成暗红的溪流。
“西……西施姑娘！”阿芜撕毁裙摆作绷带，指尖触到弩箭尾羽上的朱砂字条，“‘内鬼已除’？难道她不是……”
西施突然抓住林默的手腕，咳出的血沫溅在他玄甲的兽首吞口上：“地道……入口在……”她的目光猛地望向窗外，大司农府的方向腾起更浓的青烟，像一支点燃的信号箭。喉间发出最后一声气音后，她的手无力垂下，指间还捏着半片染血的残卷——上面用越国语写着“铜鹤衔珠”。
“铜鹤衔珠？”林默想起未央宫前殿的鎏金铜鹤，鹤喙正衔着颗夜明珠。他猛地将残卷塞进阿芜手中，“你带亲卫守好兵工厂，我入宫面圣！”话音未落，殿外传来兵器交击声，十余名禁军竟穿着“望越”粮船的服饰，挥刀砍向院门。
暴雨模糊了视线，林默的佩刀在雨中划出银弧，斩落为首禁军的刀时，看见他靴底粘着与大司农府抬棺兵丁相同的渭水泥沙。更骇人的是，此人内衬绣着燃烧的船桨，与徐福密卷上的标记分毫不差。
“徐福在哪？”林默用刀抵住对方咽喉，雨水混着血珠滴在禁军脸上。
那人突然狞笑，咬破口中毒囊：“将军……去地宫陪始皇帝吧！”毒发的瞬间，他从怀中甩出个蜡丸，蜡丸裂开时爆出蓝色烟雾，烟雾中隐约可见“六月初六，潮灌地宫”八个字。
阿芜捏碎蜡丸时，忽然指着禁军腰间的令牌：“这是……大司农府的调兵符！”令牌背面刻着半朵芙蓉，与粮船上商人袖口的纹样一致。林默猛地想起密旨中“赈灾队伍混有刺客”的警告，拽着阿芜冲向宫门：“快走！未央宫的地道要被灌水了！”
戌时的未央宫灯火通明，却透着诡异的寂静。林默冲进前殿时，鎏金铜鹤的夜明珠正滴下蜡油——那根本不是珍珠，而是颗硫磺晶体。他挥刀砍向铜鹤基座，“咔嚓”声中，地面裂开道缝隙，露出通往地宫的石阶。
“将军小心！”阿芜拽住他的披风，石阶下突然射出数支毒箭，钉在殿柱上发出“笃笃”声响。更骇人的是，箭羽上绑着的字条写着：“恭候多时，林将军。”
地宫入口的石门上刻着徐福东渡图，海浪中藏着无数张牙舞爪的恶鬼面孔。林默用刀撬开石门缝隙时，听见阿芜倒抽冷气的声音——门内侧用鲜血画着她兄长的生辰八字，旁边还有行小字：“以血为引，开启地宫。”
“这是……兄长的字迹！”阿芜的指尖颤抖着抚过血字，想起十五岁那年兄长被徐福带走时，曾在她掌心刻下同样的符号。石门突然发出“轰隆”巨响，竟从内部缓缓开启，门后涌出的不是卫兵，而是呛人的硝石味。
地宫深处的景象让林默瞳孔骤缩——数百口黑漆棺材整齐排列，每口棺材上都贴着“赈灾粮”的黄符，棺盖缝隙里渗出暗黄色的粉末。阿芜踢开一口棺材，里面堆满了硝石与硫磺的混合物，棺底用朱砂写着“火攻船备用引信”。
“徐福要把地宫变成火药库！”林默的刀劈向最深处的主棺，棺盖弹开的刹那，里面躺着的并非始皇帝，而是个穿着龙袍的稻草人，稻草人的心脏位置插着把匕首，刀柄上刻着“李斯”二字。
阿芜忽然指着主棺后的石壁：“看，是水道图！”石壁上用荧光粉画着渭水与地宫的连通口，六月初六的涨潮线恰好标在主棺位置。更恐怖的是，水道入口处站着个熟悉的身影——大司农李信正拿着火把，点燃连接棺椁的导火线。
“李信！你竟敢……”林默的刀尚未出鞘，李信突然将火把扔进棺椁堆，狞笑声在地道中回荡：“将军以为，始皇帝真在宫里吗？他早被我请到‘望越’码头了！”
导火线燃烧的“滋滋”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林默拽着阿芜冲向水道入口时，听见渭水的咆哮声越来越近。李信掏出枚青铜令旗，旗面上燃烧的船桨纹样在火光中扭曲，像条活过来的毒蛇：“徐福先生说了，只要引爆地宫，就能让秦国上下以为始皇帝驾崩！”
“你兄长就在‘望越’码头！”李信被林默一脚踹倒时，嘶吼着抛出最后一句话，“他替徐福保管着真正的‘神火’配方！”阿芜猛地顿住脚步，看着李信袖中掉出的半幅锦缎——上面绣着她兄长当年未完成的凤凰纹样。
地道顶部突然渗水，渭水的浊流顺着石缝滴落，打在导火线的火星上，发出“噗噗”声响。林默拽着阿芜冲出地宫时，看见未央宫前殿的铜鹤正在倾倒，鹤喙中的硫磺晶体滚落在地，点燃了地上的硝石粉末。
“快走！”林默将阿芜推出宫门，自己转身冲向“望越”码头。暴雨中，渭水的水位已漫过堤岸，十艘粮船在浊浪中若隐若现，船头的海兽眼睛闪着幽蓝的光。更远处的码头阴影里，站着个身披斗篷的身影，斗篷上绣着的燃烧船桨，在雨幕中像团不灭的鬼火。
当林默的刀劈断粮船的锚链时，听见船舱里传来熟悉的咳嗽声。他劈开舱门的刹那，看见阿芜的兄长被铁链锁在硝石堆中，脚边放着个刻着“徐福”二字的木盒。兄长抬起头时，眼中竟含着泪：“林默……你终于来了。”
渭水的潮声在此时达到顶峰，像万马奔腾般撞向码头。林默打开木盒的瞬间，里面没有神火配方，只有卷泛黄的帛书，帛书第一页用朱砂写着：“始皇帝早已察觉，地宫棺椁皆是疑兵。”而最后一页，画着个惊人的图案——燃烧的船桨中央，嵌着枚羊脂玉凤佩，凤佩的眼斑处，赫然是阿芜颈间那道未愈的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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