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菲菲带着哭腔说道：“外婆，过年后你来我们家住几天好不好？”
何美娟早没了上辈子的虚荣，认为在城里住了几天就能在镇上耀武扬威，她只是用哄孩子的语气说：“外婆最近都很忙，脱不开身，等以后外婆不忙了，就去城里看菲菲。”
明显敷衍的语气，许明秀一听就知道何美娟并没当真，她妈现在是真不惦记着往她家跑了。
“妈，这些钱是我和张帆过年孝敬您和爸的。”
许明秀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里面装了两百块钱，差不多是许明秀一个月的工资了。
换了以前，何美娟怕是要当场打开，然后当着车里其他人的面炫耀一下女儿出手阔绰有孝心，又要显摆一下他们开明让女儿继承工作的决定，给张帆说得下不来台。
但今天何美娟打开后从里面抽了一张出来悄悄塞进许明秀的衣服兜里，含笑说着：“一张就够了，我跟你爸花不了多少钱，你们一家人在城里开销大，自己多攒点。”
许明秀傻愣着还没反应过来，何美娟就转身下了车，在车下隔着车窗喊：“路上注意安全，张帆以后放假有空了，记得带菲菲回来看看。”
张帆挥了挥手，“好的妈，您回去路上也注意安全。”
“诶！”
大巴车缓缓开动，张菲菲将手伸出车窗给何美娟挥手送别，直到看不见人影了才收了回去。
张菲菲朝张帆和许明秀说：“爸爸妈妈，我觉得外婆人挺好的。”
张帆点点头，“我也觉得妈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
换了之前，何美娟看不起他，跟他说话都是自带优越感，哪儿会像刚刚那样亲切，更别提替他说好话解围了。
许明秀若有所思，想来想去也只有她妈突然转性了一种可能。
总不能说是被谁上身了吧！
何美娟将人送走了，自己慢慢悠悠的往回走，走着走着突然想起不对劲儿，自己刚刚干嘛不要许明秀的钱啊，年后需要用钱的地方可多着呢！
一拍额头，悔不当初，慈祥过头了！
许明秀一家人初一走了，许明辉在初五那天也接到了转业的调令。
原本是让他过了十五再去川城报到的，许明辉还得过去找住的地方，所以第二天错开春运的高峰期，初六就踏上了去川城的火车。
许明辉回来一趟家里的亲人都得罪了一遍，但走时大家还是齐刷刷的在车站送他。
许仁义红了眼眶，拉着许明辉的手语重心长的说：“明辉啊，去了大城市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晚上睡觉不要踢被子。外面的社会不像部队里那么简单，多做事少说话，不会的事情请教别人的时候态度要诚恳，不要太自傲了！”
许明阳在一旁插话道：“爸，您就放心吧，他也就在我们面前傲气，去了大城市，自然就收敛了。”
要不说许明阳年少出入社会就是有经验，在家里再横的人，去了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都知道蜷着尾巴做人。
许明阳拍了拍许明辉的肩膀，挤眉弄眼道：“二哥跟你说句交心的，绝对能保你在单位顺风顺水！”
许明辉不耐烦的挥开他的手，道：“想说什么就说。”
对于许仁义的那些做人教条，许明辉心里其实更想听许明阳混出来的经验。
许明阳凑近了些说：“抱紧领导大腿比你什么能力都重要。”
许明辉的脸黑了黑，不屑道：“你让我学那些拍马屁的？还以为你有什么好经验呢！”
“诶诶诶！”许明阳拽着他说：“你可别瞧不起人啊，这才是立世之道，你个愣头青，不听老人言，小心吃亏在眼前。”
许明辉嘲讽道：“时代不一样了，你懂什么，现在最重要的是学历。”
“学历只是门槛，但是领导能决定将门槛设在什么位置。”许明阳啧啧嘴，“算了，说了你也不懂，自己慢慢混吧！”
被自己看不起的人反过来看不起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许明辉现在懂了，脸涨得通红，忍不住放了狠话：“你等着，等我混得风生水起，有你好看的！”
许明阳瘪瘪嘴没搭理他的挑衅，雷晓云拽了拽他，“行了，适可而止，人家都要走了你招惹他干嘛！”
许明阳立刻转换了笑脸，讨好道：“行行行，不招惹他了，我抱女儿玩儿。”
从雷晓云怀里接过许晴晴，许明阳抱着孩子四处晃悠。
何美娟没啥想说的，因为她知道许明辉最后早晚要走上许明阳说的那条路，打脸来得不会太晚。
但不说点什么好像也不对，于是朝许明辉道：“在外面发达了别忘了寄点钱或是稀罕玩意儿回来给我们开开眼，想回来就少回来，不想回来就别回来，反正你在这个家里没有功劳也没有苦劳，就尽量别给我们添堵了。”
“......”
果然母爱会消失。
许仁义用手肘怼了怼何美娟，埋怨道：“你说啥乱七八糟的呢，一会儿明辉该当真了。”
谁知下一秒许明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是以前那种假笑，反而多了点人情味。
“妈，我记着了。”
何美娟不知道他笑啥，只觉得瘆得慌，摆了摆手道：“赶紧上车走吧！一会儿赶不上二路汽车了都！”
许明辉朝着众人挥了挥手，“爸妈，我走了，你们照顾好自己。”
许仁义低头抹泪，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抬了抬手，示意他听见了。
许明辉转头看向送行的其他人，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颔首，然后转身上了车。
看着启动的大巴车，许仁义跟着追了两步，何美娟担心他摔着也跟着小跑两步将他扶住。
最喜欢的小儿子离家了，原本做好心理准备的许仁义看着大巴远去，哭得泣不成声。
何美娟只是叹了两声气，若是许仁义知道自己这一辈子还能见许明辉的次数不超过三次，估计能哭得更大声。
不过这辈子跟上辈子有些东西不一样了，不知道轨迹还会不会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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