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本账本。
一本比孙志高交上去的任何一份,都更厚重,更古旧的账本。
封皮是黑色的硬牛皮,边角早已磨损,仿佛浸透了岁月都洗不掉的陈腐血腥气。
张西范没有说话。
他只是将这本账本,轻轻推到了桌子中央。
推到了陈岩的面前。
“咚。”
账本与红木桌面碰撞,发出的声响沉闷如鼓,像一记闷锤,狠狠砸在办公室里每个人的心上。
陈岩的目光,像被磁石吸引,从张西范那张年轻却深不见底的脸上,缓缓移到了这本不祥的账本上。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作为一名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兵,一名审过无数大案要案的老纪律干部,他只看一眼,就知道这东西的分量。
这不是伪造的。
这上面沉淀的,是时间和人命。
是罪恶本身。
一直抱胸旁观的林晚,呼吸也停了一瞬。
她那双漂亮的眼睛死死盯着张西范,像最高速的摄像机,试图捕捉他脸上任何一丝微表情,找到一丝破绽。
但什么都没有。
平静。
一种近乎非人的,绝对的平静。
仿佛他拿出来的,不是一本能让四九城天翻地覆的证据,而是一份昨天看过的旧报纸。
“这是什么?”
陈岩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沙哑。
“‘夜枭’组织,真正的核心账目。”
张西范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钢针,清晰地刺入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孙志高交给你们的,只是这张大网最外围的一些线头。”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是用来钓你们上钩的鱼饵。”
陈岩没有动。
林晚也没有动。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们都在等张西范的下文。
“因为只有你们,这把国家最锋利的剑,才有资格……”
张西范伸出一根手指。
那根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翻开了账本的第一页。
纸页翻动的声音,干枯,刺耳。
第一页上,只有一个名字。
以及一串长得令人头皮发麻的数字。
当陈岩看清那个名字的瞬间,他那张饱经风霜、坚毅如铁的脸,第一次,彻底失去了血色。
那不是凝重。
是震惊。
一种发自肺腑,几乎要摧毁他毕生信念的,难以置信的震惊。
林晚也看到了。
她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那个名字的分量,太重了。
重到足以压垮他们在场的所有人。
重到,足以让这次的调查,变成一场粉身碎骨的自杀式攻击。
后勤部,王副部长。
一个平日里看起来和蔼可亲,在军中和地方都声望极高,被无数人敬仰的老人。
一个……陈岩曾经最敬重的老领导。
办公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落针可闻。
只能听到三个人,被强行压抑,却愈发沉重的呼吸声。
“张……西……范。”
陈岩终于再次开口,他几乎是把这三个字,从牙缝里一个一个地挤了出来。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
张西范迎着他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
“我在做一件,孙志高想做,却没能力做的事。”
“我在做一件,你们想查,却没有方向查的事。”
他缓缓站起身。
踱步到巨大的窗前,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的街道,身影在夕阳的余晖里,被拉成一道沉默的剪影。
“南郊粮仓的亏空,是真的。”
“天津卫的走私线,也是真的。”
“但那些,都只是这位王副部长,他那庞大黑色帝国里,最不起眼的一条食物链。”
“他用这些小打小闹,养活了无数像‘夜枭’这样的走狗。”
“而这些走狗,再反过来,为他输送更庞大的利益,清理所有挡路的石头。”
张西范猛地转过身。
他的目光,像两道实质的探照灯,扫过陈岩,扫过林晚。
“孙志高,是我的人。”
他承认得干脆利落,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这句话,却让陈岩和林晚的心,再次狠狠一沉。
“他捅出那些事,用的手段,或许不干净。”
“但他的目的,只有一个。”
“就是把事情闹大。”
“大到,足以惊动京城,足以把你们两位请来。”
张西“范的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残忍的弧度。
那笑容,在林晚看来,像一个布局完成,准备收网的魔鬼。
“因为,我知道。”
“只有你们,才敢碰一碰这本账本。”
“只有你们,才有能力,去掀翻那座看起来固若金汤的山。”
陈岩的拳头,在桌子底下,死死地握紧,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
他明白了。
全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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