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一种能吞噬一切声音的死寂。
轧钢厂的广场上,上千名工人像被集体施了定身术,空气中只剩下那名警卫员喉咙里遏制不住的痛哼,和他那只以诡异角度垂落的手腕。
那柄掉落在水泥地上的五四式手枪,在冬日惨白的光线下,像一只嘲弄的眼睛。
赵卫东的脸,由红转青,最后定格成一种混杂着暴怒和奇耻大辱的铁灰色。
他带来的兵,首都卫戍区的精锐警卫,在眼前这个小小的保卫科长面前,一个照面,就被废了!
这不是打脸,这是把他赵卫东引以为傲的军装,当着上千工人的面,活生生扒下来,扔在地上用脚碾!
“你……”
赵卫东的胸膛像是破风箱一样剧烈起伏,一个字从紧咬的牙关里迸出来,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找死!”
“咔哒!”
一声金属机括清脆的撞击声,响彻全场。
赵卫东腰间的配枪,被他自己拔了出来!
黑洞洞的枪口,不带一丝颤抖,稳稳地指向了张西范的眉心。
这一次,一直稳坐钓鱼台的陈建军,脸色也彻底变了。
事情,滑向了最坏的深渊!
他刚要起身,却发现张西范比他更快。
面对那能随时在自己脑袋上开个洞的枪口,张西范非但没退,反而向前踏出了一步。
结结实实的一步。
这一步,让他的额头,几乎触碰到了那冰冷坚硬的枪管。
他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半点恐惧,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轻蔑和绝对的自信。
“赵参谋长,掏枪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根针,刺破了广场上凝固的空气,清晰地扎进每个人耳朵里。
“来。”
张西范甚至没有用手去指,他往前又凑了一丝,用自己的额头,顶住了那冰冷的枪口。
“对着这儿。”
“开枪。”
他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邀请对方品尝一道菜。
“我赌你,不敢。”
疯了!
在场所有人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拿自己的命当赌注!去赌一个已经暴怒到拔枪的军区大校,没有胆子扣下扳机!
这是何等的胆魄!又是何等的狂妄!
赵卫东握枪的手,手背上青筋坟起,食指已经死死压在了扳机护圈上。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瞪着张西范,他能从对方黑色的瞳孔里,看到自己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
他想开枪。
他真的想。
就这么一下,把眼前这张该死的笑脸,轰成一团血雾!
可那根压在扳机上的手指,却重如千斤。
他不敢。
枪声一响,他赵卫东就不是来协查办案的军官,而是私杀公安干部的罪犯!他背后那个人,非但不会保他,反而会第一个把他推出去当替罪羊!
眼前这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把一切都算准了!
他就是在用自己的命,来赌自己的前途!
而他,输不起!
“老赵!”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一直没出声的陈建军,终于动了。
他没有劝解,也没有怒斥,只是缓缓站起身,走到赵卫东的身侧,声音平静得有些可怕。
“我只提醒你一句。”
陈建军的目光越过赵卫东的肩膀,落在他身后那辆挂着白色军牌的212吉普车上。
“你从军区大院出来,签发的是‘协查令’,不是‘击毙令’。”
“你今天要是扣了扳机,明天,我陈建军,会亲自带着这广场上上千名工人的口供,去军法处,去总参,挨个问一问,我们共和国的军人,什么时候有了可以不经审判,就随意枪杀地方公安干部的权力。”
陈建军的声音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冰,砸在赵卫东心头最滚烫的地方。
“到那个时候,别说你这个副参谋长。”
“你背后那位,也得亲自站出来,给我们所有人一个交代。”
如果说张西范的挑衅是烈酒,那陈建军这番话,就是一桶冰水,瞬间浇灭了赵卫东所有的疯狂。
他打了个激灵,脑子彻底清醒了。
他看着眼前顶着枪口,笑意不减的张西范,又看了看身旁一脸冷漠的陈建军,再扫视一圈周围那上千双混杂着敬畏与恐惧的眼睛。
他明白了。
从他一脚踹开那辆吉普车门开始,他就一头扎进了一个局。
一个由眼前这个年轻人,一手编织的天罗地网!
“把……枪……放下!”
赵卫东几乎是从喉咙最深处,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这道命令。
那两个被枪指着的警卫员如蒙大赦,另外两人,一个捂着断腕,一个脸色惨白,四个人狼狈不堪地聚拢在一起,再没有半分之前的嚣张气焰。
赵卫东缓缓地,一寸一寸地,把那支已经顶出红印的枪,从张西范的额前移开。
这个简单的动作,仿佛抽干了他全身的骨头。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体无完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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