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踹得摇摇欲坠的办公室门板,还在“吱呀”作响。
外面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工人们压低了声音的议论和敬畏。
张西范一言不发地走回办公室,没理会瘫在地上的许大茂,也没去看那张被砸得一片狼藉的八仙桌。
他径直走到自己的办公椅前,坐下。
整个人,就那么陷进宽大的椅子里,一动不动。
刚才那股子嚣张到顶着枪口的狂气,散得一干二净。此刻的他,安静得像一块冰,一块沉在万丈深渊底下的玄冰,不带一丝活人的温度。
跟了他一路的陈建军,看到他这个样子,心里那股不祥的预感愈发浓烈。他宁愿张西范现在暴跳如雷,砸桌子摔椅子,也比这副死寂的样子要好。
桌上的黑色电话机,像是感应到了什么,骤然发出“铃铃铃”的尖锐巨响,在这安静的办公室里,刺耳得像是鬼叫。
张西范缓缓抬起手,拿起了听筒。
“西范?!”电话那头,是陈建军几乎压不住的喘息声,他显然是跑回自己办公室打的电话,“你小子……没乱来吧?听我一句劝,赵卫东就是条疯狗,你别跟他一般见识!这件事,我来想办法,我去找老领导……”
“部长。”
张西范打断了他,声音很轻,很平。
“我弟弟张东来,今年十六岁,在红星中学上高一。”
“我妹妹张南燕,今年八岁,在厂子弟小学上二年级。”
电话那头,陈建军的声音戛然而止,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
“他知道南燕喜欢吃校门口的山楂糖葫芦,”张西范继续用那种平铺直叙的语调说着,像是在念一份无关紧要的报告,“那说明,他的人,已经去过学校了。说不定,不止去过一次。”
陈建军的呼吸声,猛地一滞。
“你……你想干什么?”他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脱的颤抖。
“不干什么。”张西范靠在椅背上,另一只手的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画着圈,“就是觉得,我那不成器的弟弟,在学校可能有点孤单。”
“所以,想请赵参谋长的公子,来咱们轧钢厂的后院。”
“陪我弟弟,聊聊天。”
电话那头,死一般的沉默。
那沉默比任何咆哮都更让人心悸,过了足足十几秒,陈建军的吼声才像炸雷一样从听筒里爆开!
“张西范!你他妈疯了?!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那是绑票!是绑卫戍区副参谋长的独苗!”
“不,是请客。”张西范纠正道,“他用我妹妹威胁我,我就请他儿子喝杯茶。很公平。”
“公平个屁!”陈建军的声音都劈了叉,“他儿子要是在你这儿掉根头发,都不用赵卫东开口,他手底下那帮兵痞就能开着坦克把你的轧钢厂碾平!你这是在向整个卫戍区宣战!你拿什么跟人家斗?就凭你保卫科那几条破枪?!”
陈建--军是真的吓破了胆。
他一手提拔起来的这匹狼崽子,现在已经不是狼了,是条要吞天的疯龙!
“部长,”张西范的声音依旧平静,“他跟我讲规矩,我没输。他跟我拔枪,我也没输。”
“现在,他把桌子掀了,不讲规矩了。那我就只能用他的法子,把他重新按回到桌子前面来。”
他顿了顿,声音里透出一股子冰冷的偏执。
“他有坦克,我有人。他敢把坦克开进来,我就敢让他儿子,这辈子都走不出四九城。你看他,赌不赌得起。”
“你……你……”陈建军被他这番话堵得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最后发出一声近乎绝望的哀嚎,“你这是在拿自己的命,拿我,拿所有人的前途在赌!”
“不,”张西范淡淡地开口,“我是在拿他儿子的命,赌他的前途。”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陈建军知道,他劝不住了。从赵卫东拿张西范的妹妹威胁他的那一刻起,这件事,就已经没了任何回旋的余地。
“……你想让我怎么做?”陈建军的声音里,透着一股被彻底拖下水的无力感。
“很简单。”张西范坐直了身体,“把他儿子的学校、班级、今天的课程表,还有他放学回家的路线,告诉我。”
“我不给!我不能让你去送死!”
“部长,你给,我省点事,动静能小点。”张西范的声音冷了下来,“你不给,我一样能拿到。到时候,我可能就要去一趟燕京大学,挨个教室问问,哪个是赵文博了。你觉得,那样动静大不大?”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电话那头,陈建-军长长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口气里,有疲惫,有惊惧,也有一丝被绑上战车的认命。
“……燕京大学附属中学,高二三班,赵文博。下午四点半放学,他不喜欢坐家里的车,嫌掉价,都是自己骑一辆永久牌的自行车,走小胡同回家。具体路线……我马上让人用信封装着,送到你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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