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部黑色的老式手摇电话机,在死寂的仓库里,像个索命的冤魂,尖锐地嘶吼着。
铃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急促,都狂暴,带着一种不把线路烧断誓不罢休的疯狂。
陈建军的身体像被电击了一样,猛地一颤,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差点被脚下的杂物绊倒。冷汗顺着他的额角往下淌,他整个人已经麻了。
他知道,清理队撤退,不是结束,只是中场休息。
现在这通电话,才是真正来自权力顶端的雷霆风暴,要劈下来了!
可张西范,却连看都没看那部电话一眼。
他走到仓库门口,推开那扇破旧的铁门,看向外面沉沉的夜色。
“部长,”他头也不回,声音被夜风吹得有些飘忽,“有时候,对付疯狗最好的办法,不是跟它对咬。”
“而是要找到它的主人,然后,当着它的面,打断它主人的腿。”
“它自然,就趴下了。”
说完,他没再理会那部几乎要吼破嗓子的电话,也没理会身后已经快要吓瘫的陈建军,径直走出了仓库,朝着轧钢厂灯火通明的大门方向走去。
铃声还在响。
一声,一声,固执地,疯狂地,撕扯着陈建军的神经。
他看着张西范那并不算高大、却在此刻显得无比孤绝的背影,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这小子,不是疯龙,是阎王!
一个敢把天捅个窟窿的活阎王!
张西范在厂区里慢悠悠地踱步,抽完了半根烟,估摸着电话那头的人差不多已经被这铃声折磨得快要脑溢血了,他才转身,不紧不慢地走回仓库。
“铃铃铃——!”
刺耳的铃声依旧在持续。
张西范走到电话机旁,在陈建军那几乎要喷火的注视下,终于伸出手,拿起了那只冰冷的、已经没有任何声音的听筒。
他把听筒放到耳边。
“喂?”
张西范的声音很轻,通过那根黑色的电线,传向了未知的远方。
电话听筒里,没有任何声音。
不是忙音,也不是电流声,而是一种刻意维持的、带着巨大压迫感的沉默。电话那头,是一头正在深渊中凝视着你的巨兽,它不咆哮,甚至不动,光是存在,就足以让人的灵魂冻结。
陈建军的身体已经僵得像块石头,他死死地盯着张西范手里的听筒,仿佛那不是一部电话,而是一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
就在陈建军以为这诡异的沉默会永远持续下去时,张西范又开口了。
他甚至轻笑了一声,语气熟络得像是在跟巷口卖豆腐的老街坊聊天。
“老先生,火气别这么大,都传到我这儿了。气大伤身,您这把年纪,得悠着点。”
这句话,像一块石头砸进了死水里。
电话那头那座沉默的冰山,终于有了反应。
一个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缓缓响起。那声音没有愤怒,没有咆哮,只是像两块最粗糙的磨盘,在缓缓地、一下一下地,碾压着人的神经。
“年轻人,你赢了。”
“把你手里的东西,开个价。”
这不是商量,而是施舍。一种居高临下的、打发叫花子般的口吻。
陈建军腿一软,差点没站住。他听出来了,这声音,他在军区的表彰大会上听过一次,毕生难忘。
真的是他!
张西范却像是没听出那话语里的雷霆万钧,他拉过旁边的油桶,一屁股坐下,甚至还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老先生,您好像搞错了一件事。”
他把听筒稍微拿开了一点,从口袋里摸出那张按着赵卫东血红手印的保证书,在陈建-军惊骇的注视下,“呲啦”一声,慢条斯理地撕下了一角。
他把那一角纸,凑到嘴边,对着听筒,轻轻吹了一下。
“呼——”
那轻微的、带着极度蔑视意味的声音,通过电线,清晰地传了过去。
“现在,不是您跟我谈。是我,决定要不要给你一个机会。”
“你!”电话那头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剧烈的波动。
“赵卫东,”张西范直接打断了他,“不是让你处理,是让你清除。”
“明天天亮之前,我要在军区的内部红头文件上,看到他被撤销一切职务、接受隔离审查的通报。理由嘛……就用他挪用军需物资那条,够不够?”
电话那头,是死一般的寂静。
陈建-军已经彻底傻了。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听一通电话,而是在亲眼见证一场改朝换代般的疯狂政变。
张西范,这是在逼着西山那位,亲手斩断自己最锋利的一条走狗!
“年轻人,不要把事做绝。”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那个苍老的声音才再次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给我留几分面子,对你没坏处。”
“面子?”张西范笑了,“你派人去我妹妹学校的时候,怎么不讲面子?你那支清理队拿着钢管冲进我厂子的时候,怎么不讲面子?”
“我这个人,很简单。谁让我不痛快,我就让他全家都别想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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