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的风裹着雪粒子,刀子似的刮在薛碧君脸上。
她刚从北城的大牢出来,玄色棉袍下摆沾着牢门外的污泥与碎雪,走在结冰的青石板路上,每一步都伴着脚踝处传来的刺痛——那是昨夜为查张家孩童被拐案,在城郊破庙的积雪里摔崴的伤,此刻被浸了雪水的布靴勒着,连带着小腿都泛着酸麻。
“薛讼师!”巷口传来穆弘缨的小厮穆鸦的声音,手里捧着个冒热气的粗瓷碗,“您从寅时忙到现在,连口热粥都没喝。
方才府衙差人来报,王掌柜的家产纠纷案,府尹大人明日就要升堂,催着要您的辩词呢!”
薛碧君接过粥碗,指尖刚触到暖意,便听见街角传来妇人的哭喊声。
她抬头望去,见个穿补丁棉袄的妇人正跪在雪地里,怀里抱着个面黄肌瘦的孩子,见了她便膝行过来:“薛讼师,求您救救我家汉子!他不过是欠了粮商两斗米,就被诬赖偷了粮囤,再没人证就要被判刑了啊!”
寒风卷着雪沫子扑在脸上,薛碧君扶妇人起身时,脚踝又是一阵抽痛,她踉跄了下才站稳。
她摸出怀里的纸笔,蹲在雪地里便要记录,指尖却冻得发僵,墨汁滴在纸上晕开黑痕,连带着字都有些歪斜。
“你且说清事发时辰、在场之人,我这就去粮商的粮囤查勘,若能找到米袋上的标记,便能证他清白。”
安抚好妇人,薛碧君几口灌完冷了大半的粥,便提着灯笼往城西的粮囤赶。
雪越下越大,路面积雪没过脚踝,每走一步都要费极大的力气,布靴里的冻疮被挤压着,疼得她额角冒冷汗。
到了粮囤时,她翻遍了十几个米袋,终于在最底层的袋子上找到了与妇人所说一致的布纹标记,可手指却被冻得几乎握不住灯笼杆。
回到她房间的时候,天已蒙蒙亮。
薛碧君点亮油灯,将查来的证据整理成辩词,笔尖在纸上疾走,脚踝却肿得越来越高,她只能时不时用手按着脚踝缓解疼痛。
刚写完王掌柜的辩词,甘草端来热水:“小姐,张家那边传来消息,找到拐子的踪迹了,就在城南的破驿站。”
薛碧君猛地起身,脚踝传来的剧痛让她倒抽一口冷气,她扶着桌沿缓了缓,还是抓起外套往外走:“走,去城南。这案子拖得越久,孩子就越危险。”
晨光熹微时,薛碧君终于在破驿站里找到了被绑的孩童。
她解绳索时,脚踝一软差点摔倒,好在扶住了墙角。等将孩子送到张家,张家夫妇跪地感谢,她却只摆摆手,转身便往府衙赶——王掌柜的案子,再过一个时辰就要升堂了。
走到府衙门口,薛碧君停下脚步,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布靴:靴底早已磨破,雪水和污泥混在一起,冻得脚踝又红又肿。
她咬咬牙,拖着沉重的脚步跨进府衙大门,晨光落在她疲惫却坚定的脸上,唯有那双浸在寒痛里的脚,默默记着她为公道奔波的每一步。
暮色四合,窗外最后一丝天光被青灰色的云层吞没,书房里早早点燃了烛火,跳跃的火光将薛碧君伏案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投在身后那排顶天立地的榆木书架上。
她搁下笔,指尖冰凉,甚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轻颤。
面前厚厚一叠卷宗终于核验完毕,用朱笔在末尾批注了“已结,归档”。
墨迹未干,那四个字仿佛也带着一丝疲惫的解脱。
持续数月,牵扯三家绸缎庄、五条人命的“锦缎掺毒案”,总算在今日午时由刑部下了最终判词,真凶伏法,蒙冤者得雪。
紧接着的,是那桩拖了将近一年的城南地界争产案,双方族人势同水火,几乎械斗,她也终于在昨日说服双方各退一步,签下了和解文书。还有几桩小的钱债、田土纠纷,也都一一了结。
一时间,竟有些空落落的。仿佛一根始终紧绷的弦,骤然松弛,带来的不是惬意,而是无所依附的虚浮感。
她试着动了动僵硬的脖颈,又揉了揉因长时间握笔而微微凹陷的指节,这才感到一股深彻骨髓的疲乏,从四肢百骸弥漫开来,尤其是那双脚,在冬日里奔波取证,湿寒入骨,此刻更是冰凉刺痛,几乎不像是长在自己身上。
“甘草。”她声音有些沙哑地唤道。
一直安静守在门边,像一株柔韧蒲草般的婢女立刻应声上前。
甘草穿着半旧的青布棉袄,身形纤细,动作却利落沉稳。
她见薛碧君脸色苍白,眼下有着浓重的青影,心下便是一紧,轻声道:“小姐,事情都忙完了,甘草伺候您歇歇吧。”
薛碧君点了点头,任由甘草扶着她,一步步挪到内室的暖榻边。
榻边早已备好了温热的泡脚水,冒着丝丝缕缕的白气。
甘草蹲下身,动作轻柔地替她除去鞋袜。
当那双脚完全暴露在烛光下时,纵然是早已见过数次,甘草的呼吸还是猛地一滞,心口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那是一双怎样的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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