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摸了摸腰间的骨刀,那是用女儿的指骨磨的。"备马。"他对随侍吼道,"把最烈的那匹青骓牵来。"
厥机的手指扣住矛柄,指节发白。
他望着帐外翻涌的雪云,仿佛已经看见马城的城门在他的矛尖下碎裂,看见成群的白羊在雪地里撒欢。"点火把。"他对族老说,"让所有能骑马的小子都起来——"
帐外突然传来马嘶。
不知道谁的战马挣了缰绳,在雪地里狂奔,铁蹄声惊得众首领齐齐转头。
步度根趁机将金狼头坠子塞进怀里,他望着素利和厥机泛红的眼,嘴角扬起不易察觉的笑。
风雪渐紧,马城的轮廓在夜色里愈发模糊。
城楼上的梆子声再次响起,咚——咚——这一次,混着远处隐约的马蹄声,像极了催命的鼓点。
马城西北方的地平线突然泛起雪雾般的黄尘。
素利的青骓马当先撞破晨雾,马鬃上凝结的冰碴子被疾风吹散,像撒了把碎银。
他腰间的骨刀在皮鞘里发出嗡鸣——那是女儿指骨磨的刀,此刻正贴着他跳动的脉搏。
"杀!"素利的吼声裹着霜气炸响,八千素利部骑兵紧跟着撕开雪幕。
他们的皮甲上挂着兽牙串成的护心镜,马颈下的铜铃震得叮当乱响,竟盖过了城楼上的警报铜锣。
"弩车!"田豫的铁胎弓砸在女墙垛口,震得虎口发麻。
他望着如浪涌来的鲜卑骑兵,喉结在锁子甲下滚动——三天前他刚收到斥候急报,说鲜卑各部在草原深处集结,却没料到会来得这般快。"第三队压前!
把滚木往左翼堆!"
严刚的玄铁刀劈开一支射来的骨箭,刀锋余势不减,砍在云梯顶端的鲜卑兵脖颈上。
血花溅在他染血的护腕上,混着冻住的旧血,凝成暗红的瘤。"田使君!
南门告急!"他转头大喊,耳尖被流矢擦出条血线,"那帮厥机部的骑射手绕后了!"
城楼下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素利亲自驾驭的撞车裹着生牛皮,正一下下撞向城门。
牛皮上的冰壳裂开又重新冻住,撞车与城门撞击处迸出的火星,在雪地里明明灭灭。
素利伏在撞车前端的铁角上,能听见城门木料发出的呻吟——那声音像极了小女儿临终前的喘息。
"再加把劲!"他扯开嗓子喊,哈出的白雾里带着血丝。
撞车旁的鲜卑兵们咬着兽皮护腕,用冻得发紫的手推着木杠。
有个少年的手指粘在木头上,被生生撕下块皮肉,却连哼都没哼,只更用力地往前顶。
"放火箭!"田豫抓起一支火把砸下。
城上守军跟着将浸过松油的箭簇点燃,暴雨般射向撞车周围。
素利的皮裘被引燃,他反手拍灭火焰,却见几个部族勇士在火海里翻滚,皮毛烧焦的气味熏得他眼眶发疼。
可当他抬头望见城楼上"汉"字大旗时,又疯了似的吼:"十万头羊!
十万头!"
城墙中段突然传来惊呼。
厥机部的勇士们架着冰溜子从护城河上滑来——他们早把河水冻成了冰面,此刻正踩着带铁齿的皮靴,手攀绳索往城墙上爬。
有个年轻士兵的长矛捅进爬在最前的鲜卑人后背,那人身子一僵,却死死攥住绳索,后面的人踩着他的尸体继续往上攀。
严刚的刀砍断第三根爬城索时,左臂突然一凉。
他低头看见箭头从甲叶缝隙里钻出来,血正顺着箭杆往下淌,在雪地上滴成一串红梅花。"奶奶的。"他啐了口血沫,反手抽出腰间短刃,扎进刚翻上城的鲜卑人眼睛,"老子今天就陪你们耗!"
田豫望着城垛下堆积的尸体,喉咙发腥。
劳工队的老匠头攥着砸门的夯杵冲过来,白发上沾着血珠:"使君!
能上的都上了!"他身后跟着二十几个浑身发抖的百姓,有拿菜刀的老妇,有举着铁锹的少年,最前面的小木匠怀里还抱着半块未完工的门板——上面还留着墨线。
"好。"田豫摸出腰间的虎符,重重拍在老匠头掌心,"守住这半段城墙,等...等援军。"他没说出口的是,斥候回报袁绍大军正在分兵幽州,刘备的粮草队还在千里外的荆州。
马城的三千守军,此刻已折损近半。
雪越下越急。
步度根裹着狼皮大氅立在高坡上,望着马城方向腾起的黑烟,嘴角咧到耳根。
轲比能递来酒囊,他灌了一口,酒液顺着胡须结冰,像挂了串水晶:"素利那蠢货,真当十万头羊是我的?"他指着战场,"你瞧——"
素利部的骑兵正在城下放箭,可队形已乱作一团。
有几个勇士抢着往城门冲,被自己人的马踩翻在地;厥机部的骑射手为争头功,竟朝素利部的后背放箭。"等他们拼到只剩三成,"步度根用匕首挑开狼皮上的冰碴,"我再带主力上去——到时候,谁还敢说我这个鲜卑王是捡来的?"
轲比能摸着腰间的环首刀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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