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在平原县,刘备带着关张二人在草场上练枪,也是这样的热气,能把寒冬的雪都焐化。
"管将军的兵器该换了。"他开口时,两人同时转头。
管亥摸了摸裂开的铁枪,苦笑道:"末将正愁这个——匠作营说铁矿紧,要等开春才能打新的。"
"开春?"陈子元从袖中摸出个铜符,"拿着这个去成都兵械司,找蒲元。
他新铸的'百炼精钢'枪,今日该出第一炉了。"他顿了顿,又补了句,"刀也换,要带血槽的。"
管亥的手直抖。
他捧着铜符,喉结动了几动,突然单膝跪地:"末将必用这枪,扎穿所有来犯之敌!"
"起来。"陈子元弯腰拉他,指尖触到他甲叶下的硬茧,"某要的不是扎穿,是守稳。"他望向隘口外的群山,雪雾正缓缓散开,露出几线青灰色的山棱,"等开春...怕是有场大仗要打。"
话音未落,孟建抱着一叠军报跑了过来。
他的棉靴踩得雪块飞溅,额角还挂着汗:"丞相,刚收到益州急报——"
"且放着。"陈子元接过军报,却没拆封。
他的目光落在最上面那张的发信人处,"汉升(黄忠)"二字被墨色浸得有些晕染,像团待燃的火。
关羽凑过来看了眼,浓眉微微一挑:"汉升在葭萌关?"
"嗯。"陈子元把军报收进怀里,转身往帅帐走。
风卷着他的大氅,将一片雪花吹进领口,凉得他脊背一绷。
他想起前几日法正说的话:"夏侯渊在陈仓修壁垒,怕是要固防。"可黄忠...他摸了摸怀里的军报,指节微微发紧。
管亥还站在原地,望着两人的背影。
他握紧手中的铜符,突然对着校场大喊:"都愣着作甚?
把拒马再加固两排!
刀枪擦干净!"士兵们轰然应诺,铁器碰撞声、吆喝声混在一起,像支不太齐整却热辣辣的战歌。
雪还在下,但已小了些。
陈子元踩着新雪往帅帐走,靴底发出细碎的"咯吱"声。
他听见身后关羽和管亥的笑声,像两把烧红的刀,劈开了这腊月的寒。
可怀里的军报还在发烫
帅帐内的炭火噼啪作响,陈子元掀帘而入时,寒气裹着雪粒扑得烛火猛地一晃。
孟建早将案上的烛台拨亮,火光映着他发梢未融的雪,像缀了串碎银:"黄汉升的军报是卯时从葭萌关发出的,说是探得夏侯渊在陈仓只筑了半座壁垒,粮道还未全通——"
"他要出兵。"陈子元拆开帛书,目光扫过末尾"某愿率四万精骑,旬月内取下阳平关"的潦草字迹,指节在案上叩出轻响。
黄忠的笔迹向来如老松盘根,此刻却多了几分急就章的锋利,连"取"字最后一捺都拖出半寸墨痕,像刀劈在木头上的裂纹。
关羽脱了大氅挂在帐钩上,俯身看了眼帛书,浓眉微微一蹙:"汉升这把火,烧得太急。"他话音未落,帐外传来脚步声,法正掀帘进来时,身上还带着雪水的潮气。
这位益州别驾的青衫沾了泥点,发冠却仍端端正正,手中竹简上"陈仓防务"四字被墨色浸得发亮。
"丞相可看了今日辰时的斥候报?"法正未及落座,指尖已点在案上另一卷文书,"夏侯渊虽未固防,却在褒斜道设了三重哨骑。
黄将军若率骑兵南下,头日便要与张合的游骑撞上——"他突然顿住,目光扫过陈子元微沉的脸色,声音放得更缓,"更要紧的是,汉中粮草囤在沔阳,距阳平关八十里。
黄将军若只带四万兵,攻城需分兵,打援需分兵,最后怕是要陷在两山之间,进退两难。"
帐中静得能听见炭块崩裂的轻响。
陈子元垂眸盯着帛书上"旬月"二字,想起去年秋末黄忠在定军山斩将时的模样——银甲映着晚霞,连箭伤都透着股狠劲。
可如今...他摸了摸袖中田丰的密报,上面写着"张合部甲胄增重,疑为步骑混编"。
若黄忠真带着骑兵冲进褒斜道的窄谷,那四万精骑怕要变成四万活靶。
"法孝直说的在理。"关羽突然开口,手指摩挲着腰间的刀环,"当年某在襄樊,就是贪着速胜,没算到吕蒙会抄后路。"他抬眼时,目光穿过烛火落在陈子元脸上,"汉升是员虎将,可虎入陷阱,再猛也挣不脱。"
孟建攥着衣角的手松了松,又紧了紧。
他望着法正案头堆着的舆图,上面用朱笔圈着"褒斜道沔阳粮",墨迹未干,还带着股松烟墨的苦香。
这个跟着陈子元从荆州过来的参军突然明白,为何主公总说"法孝直的算盘,能拨到三年后的雪"——原来他不是在算一仗输赢,是在算整盘棋的气眼。
"那便回书让汉升暂缓。"陈子元伸手按住帛书,指腹压过"旬月"二字,像要把那股急火按灭,"再调五千弩手去葭萌关,归他节制。"他顿了顿,又补了句,"另外...送两坛绵竹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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