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琬之点头,抱着文书往外走。
晨雾漫进廊下时,她听见陈子元在身后低笑:"陆祭酒收到清册,该要查名录了。"
此时的学宫讲舍里,陆明简正握着戒尺巡课。
苏稚捧着算术课本抬头,见先生望着案头的信囊出神,信囊封口的断角羊火漆在晨晖里泛着幽蓝,像只睁得老大的眼睛。
陆明简的戒尺在讲舍青砖地上敲出细碎的响。
他巡到最后一排时,晨雾漫进窗棂,将案头信囊上的断角羊火漆浸得发虚。
那抹幽蓝像根细针,突然扎破了他晨读《周礼》时的宁和——李息附的那张字条还压在信囊下,"若真自查,何须外传?"八个字力透纸背。
"苏稚。"他突然停步,"去偏厅将《敦煌吏员名录》取来。"
书童捧着泛黄的绢册跑进来时,陆明简已解了信囊绳结。
羊皮卷展开的瞬间,"三十七名自首者"的名录便撞进眼底。
他指尖顺着名录往下划,第一行"张守义"便让他眉心一跳——上月赵九儿报的掺假粮铺案里,这名字刺得他整夜未眠。
"取笔墨。"他对苏稚道,"把名录誊在白板上。"
晨课的读书声渐远时,白板上已列满墨字。
陆明简取过《敦煌吏员名录》,用朱砂笔逐一勾对:"王伯安——"他笔尖顿住,"此公三年前便病逝了,灵位还在敦煌城隍庙。"
"陈敬之?"他翻到下一页,"敦煌盐司从未有过这人,倒是酒泉有个同名的屠户。"
当第七个名字被红笔圈出"存疑"时,苏稚的手开始发抖。
陆明简突然将笔一掷,墨点溅在"张守义"三个字上,晕开团脏污:"传柳文琮。"
柳文琮进来时,月白色襕衫前襟沾着墨迹——显然是从书斋急奔而来。
他刚要行礼,陆明简已将清册拍在案上:"你可知此册若流入朝廷,我等前功尽弃?"
青年的喉结动了动,指尖攥紧襕衫下摆:"昨日...有黑衣人夜访。"他声音发颤,"说只要我对清册内容缄默,便许我全家免罪..."
"你未应?"陆明简的声音冷得像冰。
"未应。"柳文琮突然跪了,额头抵着青砖,"可我...未报。"他肩头剧烈起伏,"我想着或许是他们吓唬人,想着等今日早课...向先生请教..."
陆明简望着他发顶翘起的呆毛——那是昨日抄书时被烛火烧焦的。
当年收徒时,这孩子捧着《春秋》来拜师,眼睛亮得像星子。
他长叹一声,拾起案头朱笔,在清册首页重重写下:"伪册欺天,真悔在心。"墨迹未干,他便将清册推给苏稚:"送回火政塾,附我的手书:'伪者可辨,心贼难防'。"
柳文琮抬头时,见先生鬓角的白发在晨光里泛着银,突然想起昨日深夜那黑衣人临走前说的话:"学宫的书读多了,便以为这世道还讲仁恕。"他攥紧袖中那方被汗水浸透的帕子——帕角绣着"明志"二字,是陆师母亲手缝的。
与此同时,敦煌档案馆的樟木香正漫过崔业的鼻尖。
他抱着檀木匣穿过七重门,每过一道便递上黄琬之亲签的调卷令。
最里间的书库阴寒如窖,他借着烛火翻找郑元礼的卷宗,羊皮卷摩擦的沙沙声里,突然听见"啪"的一响——一本《河西赈粮条例》从架上坠下,封皮裂口里露出半页纸。
崔业蹲下身,指腹拂过纸页边缘的虫蛀痕迹。
墨迹已褪成茶褐,但"信不可滥,故设断角以为界"几个字依然清晰。
他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这是郑元礼的亲笔!
当年陈先生说断角羊火漆是为防胡商仿造,原来根由在此——用断角划清"信"的边界,让真信者进,伪信者退。
他摸出随身携带的影拓工具,宣纸覆上纸页时,手竟有些抖。
十七年的尘埃落在宣纸上,像撒了把碎银。
拓完第十份时,窗外传来更夫打更声——他竟在书库里耗了整宿。
三日后的火政塾登记点,周稚正低头整理自首文书,门帘突然被风掀起。
一个老妇踉跄着进来,破布袋里掉出个木刻火漆印。"官爷!"她扑通跪下,泪水糊了满脸,"我儿是刻印匠,昨夜被逼着刻这个..."她抓起印模,指腹抚过歪斜的羊角,"今晨...他投井了。"
周稚接过印模,指尖触到木头上未打磨的毛刺——和李息说的木模遇冷微胀的痕迹一模一样。
老妇的哭声里,他听见自己喉咙发紧:"他们连悔改的路,都要烧尽。"他轻轻将印模收进证物匣,抬头时,见黄琬之站在门口,目光像刀。
而在金城西北的深宅里,密室烛火忽明忽暗。
白发老者将一本泛黄的《金城账务秘录》封入铁匣,锁扣"咔嗒"一声时,身旁青年突然开口:"阿翁,这匣...真要交给裴元昭?"
老者抚过匣上的铜纹,那是他亲手刻的暗记:"我观火政塾这些时日,查伪册、拓真迹、收苦主...他们要的不是杀人立威,是立规矩。"他将铁匣推给青年,"若那裴元昭能在沉案卷里翻出当年的粮票底册——"他顿了顿,"这匣,便是给规矩的投名状。"
此时的张掖郡衙,裴元昭正踩着满地卷宗直起腰。
他揉了揉发酸的后颈,目光扫过架顶积灰的"建兴三年"封签——那是郑元礼离任前最后一批案卷。
指尖即将触到封条时,窗外突然传来马蹄声,惊得梁上麻雀扑棱棱飞起,将一片积灰抖落在卷匣上,模糊了"粮票底册"四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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