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跟着裴校尉当差十年,旧契里有什么......"他没再说下去,手指轻轻叩了叩刀鞘上的红布。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副官抱着一卷青竹简撞进来,竹简上的火漆还带着余温,是火政塾专用的丹砂印。"郑校尉,刚从长安驿递来的。"他掀开竹简,最上面的绢帛上"赎吏名录"四个墨字刺得郑玿眯起眼——韩明远的名字赫然在榜首,附注里"虚账三条九品信赎吏免三代禁职"的朱批像三把小锥子,扎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韩明远?"郑玿的指尖划过"九品"二字,忽然笑出声来,"金城东仓的副吏,管着二十石的小账房,倒能入名录。"他抬头盯着张奎,"裴校尉当年管着敦煌三仓,经手的粮秣够养三个郡的兵,倒该入什么名录?"
张奎的刀疤微微抽搐,低头盯着自己的靴底。
副官却上前半步,压低声音:"火政塾的人说,名录只录基层......"
"基层?"郑玿猛拍案几,茶盏跳起来摔在地上,"当年裴校尉替我顶下私调军粮的罪时,他是基层;去年冬我把戍卒的粮饷换胡马时,那些啃冰渣的兵是基层;现在要收网了,倒说只收基层?"他抓起名录摔在副官怀里,绢帛上的墨字被震得模糊,"好个只收尸,不救魂!"
书阁外的梧桐叶被风卷着打在窗纸上,沙沙响得人心慌。
李息的狼首牌正躺在陈子元案头,牌面的狼眼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黄琬之的指尖悬在刚送来的密报上方,密报最末是郑玿那句"只收尸,不救魂"的批注,墨迹还带着敦煌的寒气。
"他不信制度能容他。"陈子元拨弄着案头的算筹,算珠碰撞声像极了敦煌沙暴里的驼铃,"当年他父亲郑元礼做敦煌仓令时,总说'仓廪是人心的秤',可他用这杆秤称了二十年,最后称出的是自己的贪心。"他突然抓起算筹在案上摆出敦煌仓城的轮廓,"他要的不是赦免,是台阶——能让他从高位走下来,又不摔碎体面的台阶。"
黄琬之的指尖在"降校试职"四个字上顿住:"可火政塾的章程里,从未给将校留过转圜余地。"
"所以要造一座。"陈子元的拇指抹过算筹摆成的城墙缺口,"设'协理账丞'的虚职,不追旧罪,不录污名——他要的是'还能做事'的体面,不是'戴罪立功'的屈辱。"他抬头时眼里有光,像当年在新野城头望见第一缕晨光,"让周稚把章程抄三份,最厚的那份......"他顿了顿,"让韩明远送去。"
敦煌的雪比往年下得早。
韩明远裹着破皮袄立在仓城门口时,眉毛已经结了冰碴。
他怀里的章程抄本用油布裹了三层,贴着心口焐得发烫。
门卫的长枪尖戳在他脚边的雪地上,留下一个个冰窟窿:"将校文书走侧门,你个信赎吏也配?"
第一天,他的靴底冻在青石板上,揭起来时扯掉了半块鞋底;第二天,守城兵往他脚边泼了桶冷水,很快结成滑溜溜的冰;第三天,有个小卒扔给他半块烤馍,他啃的时候冰碴子划破了嘴角;第四天,他听见门内传来议论:"这傻子还真打算耗下去?"第五天,他的右手食指开始失去知觉,摸不清油布的褶皱;第六天,雪停了,太阳照在雪地上刺得他睁不开眼,恍惚看见当年父亲教他打算盘的手,也是这样冻得通红;第七天黎明,他感觉有人抽走了怀里的油布包,抬头只看见门檐下晃动的玄色衣角。
郑玿把油布包摊在案上时,手指还在发抖。
《边郡账政归流章程》的墨迹未干,"降校试职"那页被他反复翻折,边缘起了毛边。
他摸出袖中的母模残角,又取出当年父亲临终前塞给他的《仓廪守则》——守则的封皮是父亲用旧官服改的,布纹里还沾着仓房的麦香。
烛火突然晃了晃,残角的断面在光下映出细密刻纹。
郑玿凑近细看,瞳孔骤然收缩——那是父亲用微雕术刻的"信不可私"四字,笔画细如蚊足,却深深刻进青铜里。
他想起十岁那年,父亲带他看仓城的账语墙,指着"信"字说:"仓廪的信,是给百姓的秤砣,不是给官儿的护身符。"
窗外传来巡夜的梆子声,郑玿突然扯断案头的朱笔。
红墨水顺着指缝往下淌,在章程上晕开一片血似的痕迹。
他抓起火漆印在"降校试职"条上重重一盖,蜡油溅在《仓廪守则》上,恰好盖住了"私"字的最后一笔。
"去传令。"他对着门外喊,声音哑得像破了的胡琴,"明日辰时,开仓验粮。"
亲兵领命要退,却听他又补了句:"把学宫的弟子们也请来。"
雪后的月光漫进书阁,照在母模残角和《仓廪守则》上。
郑玿望着两者交叠的影子,忽然想起周稚在晒谷场说的那句话:"您砸的不是沙盘,是您妻子纳的千层底。"他摸了摸腰间的虎符,虎符上的蜡油已经凝固,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像极了当年父亲给他系虎符时,眼里的那片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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