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十三娘跪在草席上,盲眼蒙着的纱巾被潮气浸得发暗。
她耳尖动了动,辨出外头驼铃的节奏——是从玉门关来的商队,正跟守城兵丁报货:"二十箱赤驼胶,十车胡麻......"
她摸向身侧的羊皮卷,指尖蘸了蘸嘴里的炭粉,在卷上划下:"赤驼胶,疏勒入关,二十箱。"
地窖外的梆子敲了三更,她忽然停住笔。
远处飘来若有若无的歌声,像是《真账歌》,又混着陌生的调子。
苏十三娘笑了,将炭笔按得更深些——这声音,该记进明天的账里。
疏勒城的地窖里,苏十三娘的指尖在羊皮卷上顿住。
商队报货的尾音还在梁上盘旋——"赤驼胶,疏勒入关,二十箱",可她耳尖捕捉到更细的尾音:马夫拍鞍鞯时漏出半句"于阗换康居",守兵踢石子的闷响里裹着"春分前必须到王庭"。
盲女的睫毛在纱巾下轻颤,炭笔"咔"地断成两截。
她摸索着从发间抽出一根银簪,簪头挑开后颈的碎发,那里藏着半枚铜铃——是柳七娘去年塞给她的,说"紧要时用血写,比墨深"。
苏十三娘咬开指尖,血珠落在《账政十诫》背面,她用发丝蘸着,在绢帛上缠出螺旋纹。
这是流民的隐语:一圈是胶,两圈是车,三圈是马,再配上龟兹古调的平仄,"八百车胶换铁骑"的歌谣便在指下成型。
"小师父。"她对着空气唤了一声,地窖口立即垂下根草绳。
巡乐僧的袈裟擦过砖缝,带着晨露的潮润:"十三娘。"苏十三娘将绢帛塞进他的转经筒,触感是磨旧的檀木,"经筒里的《妙法莲花经》,最后一页撕了。"僧人应了声,指腹摸到绢帛上的血痕,喉结动了动:"我绕开莎车,走塔克拉玛干南缘。"
三日后,李息的火漆印在密信上裂开时,玉门关的胡杨正落着碎金般的叶。
他捏着半片焦黑的绢帛冲进帅帐,靴跟撞翻了炭盆,火星子溅在陈子元的《战区算台账》上,烫出个小窟窿。"先生!"他的声音带着破音,"疏勒传来的密歌,火政塾用龟兹调反推,解出八百车赤驼胶换三千铁骑——春分启程!"
陈子元的狼毫悬在"陇右"二字上方。
他记得上月凉州送来的密报,康居王庭新换的右贤王,母亲是汉地流民,曾在敦煌算台学过记账。
此刻笔尖重重一顿,墨迹在"春分"旁晕开个墨团:"他们要借赤驼胶加固甲胄,春雪化时攻陇右。"
帐外的信鸽扑棱棱撞在竹架上,阿史那隼掀帘进来,狼皮大氅还沾着漠北的霜。"陈先生。"他腰间的铜饰晃出冷光,"驼队已备齐三百陶罐,每罐藏三张蜡筒,《马粮谣》的突厥、康居、月氏三种口音都录了。"
陈子元的指节敲了敲案上的交易图,目光扫过"康居边境烽燧"的标记:"不去玉门关,绕北道。
每座烽燧下埋一罐,蜡筒开着放。"他突然笑了,那笑像冬末的冰面裂开,露出底下流动的春水,"牧民夜里听见'八百车胶换铁骑,可曾给百姓一粒米',会比刀架在脖子上更惊。"
阿史那隼的拇指蹭过陶罐上的刻痕——是他亲手刻的《马粮谣》开头句。"我让族人在篝火边唱。"他将陶罐揣进怀里,大氅扫过沙盘,"等夜风起来,歌声能翻三座山。"
七日后的康居边境,月明星稀。
阿史那隼的驼队隐在梭梭草丛里,他握着铜凿,在烽燧下的冻土上凿出个浅坑。
陶罐埋下时,蜡筒的转钮"咔嗒"弹开,《马粮谣》的调子裹着沙粒飘出来:"赤驼胶,红似血,八百车,换铁骑——"
三十里外的牧民帐篷里,老阿爸正往羊皮袋里装盐。
歌声撞开毡帘的刹那,他的手一抖,盐粒撒了满地。"阿爸?"小儿子揉着眼睛坐起来,"这歌里说的,是咱们今年多交的马税?"老阿爸蹲下身,指尖沾着盐粒在地上画:"三匹母马换一石盐,可王庭收了十匹......"他突然抬头,眼里烧着和阿史那隼初见陈子元时一样的光,"原来我们的税,养了别人的刀!"
同一时刻,陈子元立在敦煌的推选石前。
这块被牧民、商队、流民刻满字的巨石,新添了一行深痕:"账声先到,马蹄自退。"他伸手抚过那些歪扭的刻痕,指尖触到未干的石粉——是方才路过的粟特商队刻的。
"先生!"快马的嘶鸣惊飞了檐下的雀儿,传信兵滚鞍下马,怀里的竹筒还带着体温,"康居王庭兵变!
右贤王拒运赤驼胶,说'吾母在汉地账台,知我所为'!"
陈子元的嘴角扬起。
他想起柳七娘说的"歌里藏着命",此刻这命,正从疏勒的地窖、玉门关的驼铃、康居的烽燧,一路烧到王庭的金帐前。
阿史那隼的信鸽扑棱着落在他肩头,脚环上系着羊皮纸,写着:"篝火已燃,草原账盟叩地三声——谁持账火,谁掌马缰。"
夜风吹起他的披风,推选石上的刻痕在月光下泛着银。
陈子元望着北方,那里的星空下,八百车赤驼胶正静静停在于阗的绿洲里,像一堆燃不起来的死灰。
他转身唤来李息,后者的影子被烛火拉得老长,投在《战区算台账》的"陇右"二字上。
"去把康居兵变的细节理出来。"陈子元的声音很轻,却像铁锤敲在铁砧上,"还有......"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案头那半片焦黑的绢帛上,"查查赤驼胶的买家,除了康居王庭,还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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